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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妙老师太,是我最尊敬的佛门大德之一。她的特别之处,就是平淡,平淡得叫人无从说起。她近七十年没有下过九华山。
平淡的叫人无从说起。
她近七十年没有下过九华山。
七十年不出门,有什么说的?七十年,她身边的人小的变老,老的过世,可她始终是那样。
每天早起上殿,白天种菜劳动,晚上诵经礼佛,一天到晚佛不离口,三六时中佛不离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忙忙碌碌地念佛,笑眯眯地念佛,无烦无 地念佛。远离人间烟火,远离名闻利养。茅蓬三间,玉佛一尊,青香三支,佛号一声,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的一生就这么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地过来了。
老师太在平平淡淡中,处处与人为善。说她一生一世没有骂过人,也许你不相信,但这却是真的。「文化大革命」当中,佛教受到冲击,许多僧尼受到批斗;白天劳动,晚上开会,每位僧尼都要发言,都要揭发别人的罪行。在那为派别而夫妻反目成仇的疯狂年代,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八风吹不动?但每次开会叫老师太发言的时候,她总是不做声,顶多说一句∶我又不出门,不知道外面的事,也不知道他们的罪行。她二十四个不知道,人家也没办法,只好把她定为「落后分子」,说她在运动中表现不积极。事后,老师太说∶说假话,冤枉别人,那是要背因果的,打死我也不敢干。为人留情面,日后好想见;人怕伤脸,树怕伤皮,要给人家留点面子;就是人家有错,也要给人家做人的机会啊!
她用手模着牛背,自言自语地说∶阿弥陀佛,可怜哟,可怜。我用竹丝抽了一下牛说∶还不快走。老师太转过脸来对我说∶不要打它啊!它犁田耕犁地帮人做事,够可怜的了。
我说∶它是畜牲,不听话就要打。老师太说∶它虽然是畜牲,但挨打时的痛,跟人是一样的;它虽不会说话,但你打它时,它的怨恨跟人是一样的,要好好地善待它。我望了望老师太,对她的话不能理解,但我记住了她和善的面庞和柔软的细语。
老师太做事,认真而又细心;老师太的慈悲,被及一切生命。几十年来,她洗锅洗碗用的热水,从来不随便乱倒。她用一苹木桶,专门存放用过的热水,待冷后,再倒掉,生怕热水烫了地上的小虫。
老师太虽然去了,空空地来,空空起去,她嘱咐弟子们把她的骨灰洒到山上,不留一物。
不留一物。
70年不下山。
隐居香山茅棚。
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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