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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锺茂森博士:君子修身之道—由弟子规入论语》
君子修身之道—由弟子规入论语 锺茂森博士主讲 (第十八集) 2011/5/15 香港 檔名:57-050-0018
尊敬的诸位仁者,大家好!大家请坐。我们继续来学习「君子修身之道」。刚才我们讲到「谦受益,满招损」,一个谦虚的人,他即使是很有成就,也都会自言没有成就,自己确实不行。这种谦德是自性中一种美德,要行仁,这是我们必修的课程。《论语》当中孔子他鼓励学生修谦德,而且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在《论语》当中有这么一章,「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这是讲的一个小故事。孟之反是鲁国的大夫,孔子在这里称赞他,说了他一桩事。「孟之反不伐,奔而殿」,这是什么意思?在《左传》里面记载,鲁哀公十一年,当时齐国入侵鲁国,齐国是在鲁国旁边一个大国。孔子是鲁国人,所以当时孔子的弟子们也都参与抗齐的战争。当时鲁国和齐国的军队在郊野大战,结果鲁军败北,打不过齐国,齐国是大国。结果鲁军就往后退,这叫「奔」。「孟之反不伐」,「不伐」是败下来了,「奔」是退奔,孟之反殿后,这个「殿」是殿后,等于是跟齐国军队是边战边退,掩护军队的撤退。实际上这样的做法是很英勇的,所以当时孟之反受到国人的称赞,但是孟之反他不居功。等到他回国的时候,「将入门」,要入国门了,「策其马曰」,他把这个马赶上前,然后告诉国人说「非敢后也,马不进也」,这是说我不是很勇敢在后面去抵抗敌军(因为孟之反殿后),是我的马不肯撤退。他把这个功归在马上。这很会说话,不是我很勇敢,是我的马不肯走,所以我只好在后面殿后,这是不自夸。孔子就很赞叹,所以特别把这个话提出来教导弟子们,这叫「不自伐」,自己有功劳,但是不居功,谦卑。孔子他老人家本人也是这样给我们示现的,不仅是言教,也是身教。
你自己真正有才华、有德学,人家都看在眼里。所以「人所重,非貌高。人所服,非言大」。不用你自己做标榜,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看得清清楚楚。孔子自己也说过这么一句话,《论语》中有这么一章说,「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孔子讲文章、典故之类的,「莫吾犹人也」,「莫」是勉强的意思,就是说勉强在文章、典故上可以及得上他人,就是能够跟别人相媲美,这个「人」是指一般普通人。孔子很谦虚,孔子是博学多才,他说在文章、典故上可能我勉强犹如他人,可是「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若谈到为人处世处处都能够合乎君子之道,那我还没能做到。你看看孔子何等谦虚!后世人把孔子称为万世师表、至圣先师。他是圣人,还不是普通圣人,至圣,至是到达极处,可是当年他自己怎么说的?我连君子都没做到。这是给我们表现谦虚的样子。说的话当然是他自己要求很高,也不光是客套话,不是说自己真做到了,然后故意说没做到,不是那意思。他是说处处都合乎君子之道,实际上这个人就是圣人了。所以孔子只要有一事他自己觉得不合乎君子之道的,他就忏悔,他就改过,所以他这一生就有大成就。
还有一章又说到,「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孔子在这里也是谦虚,告诉我们,「若圣与仁」,圣人和仁人,「则吾岂敢」,我不敢当,孔子不敢承认自己是圣人和仁人。他只是说什么?「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这就是所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这个「抑」字是个转语,就是然而,我只做到「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对圣贤之道我努力的学习,从没有厌倦,教导别人也从不厌倦,很耐心,乐此不疲。「则可谓云尔已矣」,只可以说到这样而已。你看孔子很老实,就说自己只做到这两条,「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这两条就不简单了。「为之」是做什么?这个「之」就是指代「圣与仁」,为圣、为仁不厌倦,也就是说勇猛精进的在为圣、为仁。虽然他自己心目中觉得还没达到仁和圣,别人看他早已达到了。因为他一生都在这样力行,终身都没有退惰。天天力行,天天学习,以古圣先贤的教诲要求自己,然后为别人做好榜样,身教、言教,这就是诲人不倦。
所以公西华,这是孔子的弟子,在旁边听到孔子的这个话就赞叹,「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正是这种「为之不厌,诲人不倦」的精神、这种做法是我们弟子们学不到的,这种人就是圣人。孔子多么的谦虚,但是他也是说实话,在他心目中他自己不觉得自己是圣人或者是仁人。如果他自己觉得是圣人和仁人,他这个我相还没忘,「我是圣人」,你看我相没忘;「你们都不是圣人」,人相也没忘。有我、人、众生、寿者这些相,执着一分都没断,那岂能叫圣人?正因为他无我了,所以他有这种谦德。而给我们做这个示现,圣人、仁人,我岂敢当!同时也给我们说明,你怎么样做圣人,怎么做仁人。圣人者,为之不厌;仁人者,诲人不倦。你怎么想做圣人?孔子告诉你,你就一生勇猛精进,力行圣贤教诲,不要管自己什么时候达到这个境界,一味做下去,尽此一生,你就能做圣人。自己做,同时还要教导别人,把自己的毛病习气改过来,然后又把这些心得跟大家分享,劝导大家一起学圣、学贤,诲人不倦,这就是圣贤。
我们老师写了一个墨宝,就有写过这几句话,说「圣贤之道无他,勤讲学、勇改过而已」,这话就说这个「为之不厌,诲人不倦」。为之不厌就是勇于改过,一生都不厌倦,就像《普贤行愿品》里面讲的「忏悔业障」。忏悔业障就是勇于改过,「念念相续,无有疲厌」,这就是为之不厌。勤于讲学,这是仁爱,爱别人一定要教导他、觉悟他。
夫子谦虚的这些说法在《论语》当中还有几章,其中一章是,「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孔子说君子有三种道,「君子道者三」。君子之道是什么?它有三种,底下会说。孔子说「我一样都没有」,你看他谦虚到极处。哪三种?「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这三种,智、仁、勇。首先说仁,「仁者不忧」,一个仁慈的人,「仁者」,它的意思是很广的,不光是讲仁慈,仁慈是对待别人,还有对自己,对自己是能够天天改过,就是前面讲的「为之不厌」,天天忏悔过错,改正毛病习气。他所忧的就忧这个,自己还有过失没改,这个他忧,其它的他没啥好忧的。这里讲「不忧」,是不会为生活、名利所忧。「知者不惑」,有智慧的人没有疑惑。为什么没有疑惑?他对宇宙人生真相都搞清楚了,才没有疑惑。没有疑惑,他也就不会忧。为什么你会忧?因为你有疑惑。「勇者不惧」,勇敢的人没有畏惧。首先一个,他绝不会为没有衣食而忧惧,所谓「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如果还为这些身外物而忧惧,这个人不是君子,他还没资格学道。所以君子忧的是道,不会忧自己贫穷。像颜回,你看他能做到箪食、瓢饮、居陋巷,这生活是极其的贫困,吃饭连碗都没有,用个小竹篓子来装食品,喝水连杯子都没有,拿葫芦瓢,瓢饮,居住在最简陋的巷子里头。孔子说「人不堪其忧,而回也不改其乐」,别人像他这种处境不知多么忧虑了,颜回不改其乐,他很快乐,不改变这样的生活方式。所以孔子赞叹「贤哉回也!」颜回真是贤德,不仅是君子,是仁者、是圣贤。
我们希望真正学儒,不是搞儒学。搞儒学、搞学问的、搞学术的,你可以在大学里面读,大学里面也有开四书的课程,你可以拿《论语》写论文,著书立传,但是你没办法入圣贤境界,不要说圣贤境界入不了,君子的境界都入不了。所以孔子告诉子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你要做一个君子儒,你学儒就得学个君子儒,别学个小人儒。子夏是擅长文学,你让他写文章他比你厉害。孔子叮嘱他,你可别要钻到学术堆里去了,最后只做一个小人儒。要做君子儒。君子儒是什么?这里讲君子之道有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这是君子儒。
所以我们真想要这么学,从哪做起?从放下世间名闻利养、五欲六尘享受做起。学孔子看世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世间的富贵,看成像天空的浮云一样,跟自己不相关,随它去好了,根本没有想求的心,这你才可能入境界。真正能担起颜子箪食、陋巷、瓢饮的家风,那你才可能真正这一生成圣成贤。如果对名利、对生活的享受还有执着、还放不下,对修道者就是大障碍。为什么?你会有忧,你会有惑,你会有惧,你担忧「我明天没生活费怎么办?」你会有忧,你会有恐惧。「我饿,要饿死怎么办?」你怕死。
我在五年前把大学的教授工作辞掉以后,走这条路,很多人都提醒我,都好意跟我讲,「你不能不考虑你自己的吃饭问题」。我刚辞职的时候,很多人给我打电话劝我,「你要好好考虑,你这个终身教授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你这一丢掉,再回头恐怕就难了,你得考虑考虑」。我怎么回答他?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确实自从辞职以后,走这条路走到现在,可以说几乎到一无所有的地步,除了自己的一些衣物,也不多,很少,其它的都没有了,没有财产、没有存款,一无所有。快乐!现在我们就能够浅尝到一点颜回说的「不改其乐」的味道。你要问我现在有没有忧、有没有惧?真的没有,无忧无虑,也没有恐惧,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我们知道要是死了以后会去哪里,怕什么?死了以后比现在要好得多。
曾子曾经讲过这么一句话,说「君子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这话说得是很有分量。「仁以为己任」,君子一生是行仁,他的使命就是把圣贤之道做出来,然后教导世人,「为之不厌,诲人不倦」。我们都要把这样的一个使命做为自己的使命,「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蕅益大师说曾子这句话就不够精彩,如果是孔子,要是说这个话他怎么说?「仁以为己任,死而不已」。这个「已」就是停止,曾子以为死了就已了,就停了;死了才不停,生生世世都仁以为己任,死而不已。所以仁以为己任,任重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不已,不亦远乎?」这个话这么一说就精彩了,生生世世行仁道,直至天下宇宙归仁而后已。
所以这学儒,还要加上学佛,通过佛法的修养,反过头来更能领会儒的真义。如果只是学儒,很多孔子的真实义我们未必能够完全了解,那就会有迷惑,就不是智者。像子路曾经问孔子,「敢问死」,死的学问。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你生的学问没弄好,你想弄死的学问?所以先把做人做好。那是什么?子路因为那时候还没到那个境界,孔子先不跟他说这么多,不是否定死后这个境界,只是告诉他死后的境界比生前的境界更复杂,所以你先知生,才能知死,先能事人,然后才能事鬼神。所以子路有这个迷惑,为什么?不知有三世,他就有迷惑。我们现在真正做到不忧、不惧、不惑,那什么样?你知道生命是永恒的,绝对不是就这一期,这个身体死了就没有了,不会。身体像一件衣服一样,你把它脱下来,再换一个新的身体。如果你这一生做君子,你来生这个身体一定比你这一生的身体更好。有什么需要忧?有什么可畏惧?所以这个需要深入的学习,不仅学儒,更要学佛,这才能做到不惑。没有迷惑,你才是智者,你才能做仁者、做勇者。君子之道,这三种。这三不是说三个独立的方面,三而一,一而三。仁者,他必定是智者,必定是勇者。如果一个仁者他没有智慧,那就不能叫仁者。孔子讲,「未知,焉得仁?」仁者必定有大勇,反过来,大智者一定是仁者,一定是勇者,大勇之人一定是仁者、一定是智者,所以智仁勇,君子三达德,一而三,三而一,不能分开。
结果子贡在旁边说,「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孔子说智仁勇这三者,「我无能焉」,我没有,我做不到,子贡说这是夫子您自己说自己。换句话说,子贡眼中看孔子,孔子做到了智仁勇。孔子真正是君子,不仅是君子,那是圣贤。可知圣贤心中多么谦虚,他连君子都不承认,更何况是圣贤?我们要是自己说自己是圣贤,不害羞吗?自己是不是做到圣贤,不是自己说,别人说,你看子贡在旁边说「夫子自道也」。子贡看夫子是圣贤,夫子自己看自己连君子都不是。这是什么?每个人境界不相同,在低的境界上看高的境界,那高的境界的人就是圣人,高的境界的人觉得自己又比不上更高的境界,他认为那更高的境界才是真正君子,真正是圣贤。所以他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而会继续认真努力修学,这是事实。佛法里面讲,初地菩萨不知二地菩萨落脚处。在初地,初地比二地低一个等级,这往上一看,那二地菩萨简直就是佛了,二地菩萨觉得自己离成佛还远着,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子贡看夫子就是圣人,夫子看自己,连君子都不是。这是什么?夫子谦到极处,虚到了极处。谦虚到这样一个境界上是无我,无我才叫真的虚,有了我,把这个身体当作我,实在了,那就不能谦虚了。一有我就同时生四种烦恼,我见、我爱、我慢、我痴。我见是你有这个念头,这是我,把身体当作我,把自己的思想、行为当作我。错了,这是错误的见解,但是凡人都有。由这个错误的见解,又衍生出我爱,这是贪,我慢,傲慢、自以为是,这属于瞋恚的一分,我痴是愚痴,贪瞋痴慢都来了,那就离圣贤境界就远之远矣。
我刚辞了职务,跟随我们老师学习的时候,老恩师拍着我肩膀告诉我,「要学谦虚」,这个话跟我讲了好几次。当时我还不能够完全体悟恩师的意思,大概就是觉得是不是恩师让我学谦虚,别那么傲慢待人,这样就可以少点障碍。如果心里傲慢、自以为是,就往往会遭人家的不服、议论,甚至是嫉妒、障碍。这是老恩师爱护我,所以跟我说这个话。现在我体会不一样,谦虚是性德,人家障不障碍你那是其次的,最重要是你自己能不能够恢复自性。你要恢复自性,首先要做到无我。你还有个我,还有私心在,那圣贤境界不可能达到。所以从哪学?从谦虚学。虚到极处,心都空了。
在《论语》当中有一章说,「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这话说到极处了,非常精彩,但是不知道真能看懂的人有几人。我过去也不懂,后来读了我们师公李炳南老先生的《论语讲要》,以及蕅益大师的《论语点睛》,对这个话才稍稍理解。这话是孔子的心要,传心法要。你看孔子说「吾有知乎哉?」我有所知吗?「无知也」,没有,我是一无所知。在佛法里面讲般若智慧,什么叫般若?「般若无知,无所不知」,孔子就达到这个境界。你看这个话跟佛讲的意思完全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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