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佛家也说,身口意三业都是迷惑颠倒,因为有见思惑的原故,如何办出好事?佛家讲断,儒家讲辨,要先辨别明白,什么是惑,什么是不惑。樊迟提这三条,请问于孔子。
注者说这是樊迟的坏处,樊迟是文武双全,我们那一条比得上?后人妄自聪明,如何得了?「善哉问」,而且孔子先赞叹。后人反而说樊迟的不是,也是奇怪。
「先事后得,非崇德与」办事做什么?是有所为,还是无所为?各人有各人的事,家有家事,国家社会各有其事,都得知道。办事,开始为种因,后来为结果。先干完事,后来办完事得了结果。不可干一半,就想结果,如此干不出事来。例如烧开水,不可烧一半就取来喝。古人办大事者,叫大器晚成。种空心菜,与种桃、李、苹果不同。先须受辛苦,受多少辛苦,得多少结果。所以说:只问耕耘,莫论前程。因为届时必得结果。圣人说「先事后得」,言语语气都缓和含蓄。
「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
「攻其恶,无攻人之恶」攻者,当改正、改变讲。有恶就改。一般人,都容易评别人的错,而原谅自己的过错。其,表是自己。找毛病,就找自己的毛病。读书必须照办,不是作文章。改毛病,必得天天如此,一周以后就会变样子。曾子三省,就是日日攻击自己。自己认为好者,必为坏人,所以佛家赵州和尚说「佛性而变狗」,有觉性而明知故犯,而变为狗。可资警戒!
「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其次说「辨惑」。惑的事很多,为什么只说这一点?「一朝之忿」,一朝是短短时间,假设的辞语。看见不如意的事,天天发牢骚,问你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办法。而且各国都如此,这是天下无道久矣。只有君子坦荡荡,素位而行,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所以佛对于众生,不论如何坏,也不忧也不喜;因为众生本来就带着惑的缘故,这就是众生相。
自开天辟地,从来没有都好的。但是碰到这些事,忍无可忍,过不去,便与他拚命。一肚子忿气,一时发出来。所谓「一朝之忿,忘其身者」,一忿怒起来谁会不忘?连自己也忘了。「忘其身」既然是拚命,先死者还容易,后死者就困难了。而且「以及其亲」人都有父母,但是古人今人有所不同。盗贼如张献忠、李自成,对自己父母也不变样,对于老师尚且不杀。父母对子女的情意,自己可死,不使儿子死。如今是连累到父母,子女对于父母是如何啊?到时才后悔不已,有什么用处?
这一朝之忿,就是起惑;起惑就是造业,造业就得受苦。这与佛学有什么差别?佛家说惑是三毒,这章举出的惑是第二的瞋。火烧功德林,这不是惑吗?由此可见学佛再念孔子书,大有帮助。
【十二.二十二】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511)
诸位要学文理,过去吾只讲义理,今日则必须兼讲文理。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
「樊迟问仁」,问仁,孔子是一人一个答法,要看时候,归元无二路,但是走的路子有所不同。
「问知」,知,智也。「子曰:知人。」知道对方是何等人?在人群社会,办事必须知人。办事都要共同办事,事情没有一二人能办成就的。就喝一杯水来说,那要多少人力?所以佛家要报众生恩,有其道理。事情办好办坏,全在人。遇好人办好事,遇坏人办坏事;好事给坏人办也成坏事,坏事让好人办也成好事。
「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
下文,又是另一段。如此文理,大家能通达吗?
这二段文,必须懂诗的文法,若不懂文法如何了解文义?
问仁后,接着问智。樊迟是不懂仁,又问智吗?「未达」,樊迟岂是二条都不通达吗?「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二句,是答「知」,也有兼答仁吗?
子曰:「爱人」。若不懂,为什么不再问?若懂,也不致于再问第二。樊迟懂的是爱人的仁。所以再问智:孔子说「知人」。孔子也是答智的问题。因为樊迟对知还没有通达的缘故。孔子于是答「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这二句。专解释知人的问题。所以下文子夏单对樊迟谈智。
这段文理,十分清楚!华严经说:「事皆微细,必有微细之智乃能知之。」微者,知几其神乎?不可见,不可闻。而且微有大微、小微,如地球的转动,那是大地震,是大微,却少有人知。起信论说:三细六粗。一动就是业也。
「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这二句是一事。「能使」是接着说,有注者作两件事,这可以吗?孔子答:知人,意思是能认识人就是智。不能认识人,不知道他的长处,办起事来能够自己办吗?孙猴子能,有时他也须请观音菩萨、天兵天将帮忙。知人者,知某人是直爽人,心不勾勾道道,要将这等人选举出来。「错」,不用他,放在旁边。但是好人少,坏人多,怎么办?只要能处处举直错枉,就「能使枉者直」改为直人,再来用他,也不弃舍他。
今日的选举,选的立法委员等都不好,这是谁之过?而是大家「举枉」的结果。中国如此,外国也如此。
「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
「见子夏」,求学必须有朋友,所以要寻师访友。
「乡」古作向,俗作向,段氏假借作乡。向日的时候。
「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
子夏答复樊迟。
「富哉言乎」孔夫子说这句话,包括很广,很丰富。这是赞叹的话。以下举事实以证明。
「舜有天下」之时,尧舜都是垂拱而治。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就已经比不了尧舜。
「选于众」尧舜用人,在众人之中选择人才。
「举皋陶」,人才之中,皋陶为第一,故舜老了以后,皋陶先逃,不受舜的禅让,舜才举禹。禹做君王后,皋陶又返回朝廷。皋陶这个人正直无私,李家就是皋陶的后代,当司法官不容易。挂元帅印,三辈子就得绝后,当司法官也是如此。
「不仁者远矣」,不仁的人就离去了,跑了。注解者以为此文有「不仁」而牵扯一些。
「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子夏又举汤的故事。伊尹是贤相,夏桀不要而汤要。
这段是很难讲的地方。因为在古代是封建世袭制,周家才开始有的。政治制度起初建立起来,有他的好处,但是时久必须变。故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孔子为东周时代,天子、鲁君都不得作主,而在朝作官的大夫,都是世代相袭。孔子说这「举直错诸枉」,就是赞成选举,打破封建制度,要「立贤无方」推举贤人不拘一格。皋陶与伊尹,是普通人民。孟子滕文公篇说:「段干木逾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人来请泄柳与段干木作官,二人闭门不纳,踰墙而逃,这两个人也是普通人民。
今日选举,不是选于众,而是选于钱。这种制度的毛病也不小。孔子处在今日的时代,必定没人选他举用他。
潘氏集笺引:举一皋陶,而四凶则不起作用。只要有位一公正的人,他垂拱而治,事情自然整齐。若他不在,那又不一样了。此事甚微妙,不可思议。
【十二.二十三】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513)
「子贡问友。」
子贡问交友之道,朋友该如何相处?
「子曰:忠告而善道之,」
告故。道岛引导。
中国自古以来,讲究「敏于事,而慎于言」事要很敏捷,而话要少说;今日则兴讲演,话多伤人;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今日之下,他说他的,我们则少说为妙。不说还可藏拙,一说全露了底。例如论语的注解,汉儒注字就结了,宋儒必得大发议论,于是开启争论的端倪。诸位勿在外头妄自逞能,真实学问到了,要藏也藏不住。自古都是人来找你,否则只有多找麻烦的分。
「忠告」,集解云:「以是非告之」朋友有规过劝善的义务,何者对?何者不对?「而善道之」云:「以善道导之。」要说什么为是,什么为非,还得说出办法来。从前开会,有议论,有办法;现今开会大发议论,却没办法,只得存疑、保留,以后再想!这如何可以呢?如今到处有饮食中毒,卫生署也没办法。民国至今七十年了,而中国文字的书写,或从左或从右,至今还弄不明白,还未议决。看自古的石碑、书本等,自然可以明白。这也是灭的时候,是运也,是命也。如何能不大乱,就如何干。这一句汉儒注:「以善道导之」,不就是好办法吗?
「不可则止,」
不听,就停止不说了,因为是朋友的缘故。
「毋自辱焉。」
一定要说下去,或许就会受辱。
集解如此说,集注又如何注呢?参考(余论)的四书辨疑,可知。宋儒囫囵乱扯,无一句扎实者,如何说是微言大义?「道」宋儒注为「教导」,汉儒注为「引导」;朋友岂可用「教导」?朋友之间不要教训人。
如今有位西坡,写了三封信来教训我,而且骂吾师印祖,这是什么天理、人情、礼数?何况素昧生平,吾没有求他,他为何来教我?不必看内容,只看他这种行为,就知道了。对他的弟子骂他的老师,实在是无知小子。他对于十方佛与释迦佛尚且不足为凭,而以自己做的一梦为凭,真是虚妄啊!这种现象,自宋儒就开启妄加议论的端倪。易云:「谦受益」,「知止不殆」,这必须学!
要学这一章!吾人规劝他,未必合他的意,但是已经尽心了,礼记有「三谏不听则去」。因为国家政策实行出去就有多少百姓受害,所以要再三劝谏,三谏仍不听就不干了。为什么要不干了?因为国君闹得亡国败家,而我在旁边拿高薪,无益于国君人民,这俸禄吃得下吗?没有为大家办事而拿俸禄,就是无功受禄,所以唯有辞去不干而已。
但是若是对于父母,那又不然。论语云:「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无怨」什么时候有机会则再劝,永无停止的时候,唯恐父母有受害的一天。对朋友,则交浅固不可言深,或谏一次就停止了。
孔子对于原壤,那是与孔子不同道者,原壤学世外之学的学者。孔子去了原壤家,他夷踞蹲着不起来。原壤母亲死了,孔子送他棺椁,原壤站在椁上高歌。孔子同行的弟子不高兴,孔子却说「亲者不失其为亲,故者不失其为故」,这二句若当成一句讲就错了。上句是指原壤对他的母亲,不失他为亲之道。下句是孔子对原壤,原壤为我的老友,当不失其为老朋友之道,所以吾送他棺椁,这是该送的。
所谓「辱」者,未必真辱,或许是他对你疏远了,这就是对你的侮慢了。君子讲究自重,什么事情都要有分寸。
【十二.二十四】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514)
人群社会,只有一个人不能存活。和我们关系亲密者很多,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是子夏对司马牛说的。君子重在志同道合的朋友,若朋友志同道合就可以如兄弟。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
「君子」有二说:一就在朝在野,就地位而说。这一章是就对求学、不求学者而说的。士都可说是君子,为什么?因为士人无恒产而有恒心,若农工商则无恒产而无恒心。恒心者,就是志于道,择善固执的意思。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毅就是恒,无恒心不足以读书。所以这章的「君子」,就是指求学求道的人。
「以文会友」大家见面集合,都是为研究学问。文者,孔安国说:「以文德合也」。刘源渌说:「礼乐法度刑政纲纪之文」,研究的都是于社会有关者。孔子曾说:「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又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好行小慧者,于国家社会民生没有好处。今日的纯文学,为圣贤所不许,因为古来文以载道的原故。古代的小说,都含有道,有因果报应。真要世界安定,除了孔子之道,其它世间学说不能达到。观礼运一篇,说的就是大公无私。
「以友辅仁。」
「以友辅仁」,孔子学说提倡仁,佛家则讲慈悲。朋友乃彼此帮忙,将仁成就起来,无友则孤陋寡闻。所以君子要「入读古人书,出交天下士」,然后知道自己的所学,或长或短。若不认识对方,说长说短都不对。「辅」者,颊曰辅,齿曰车,车辅相依,唇齿相依。看左传宫之奇的比喻就可以知道。
与朋友会合,彼此交换知识。所谓「无友不如己者」,必得要问:所交往的朋友可以辅仁吗?不能感化于他,就受他熏染,如此就不要交往。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之化矣。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也是与之化矣。所以朋友的关系甚大。
吾有一个心愿,愿与同仁讲弥陀经一次,分十二分,说经文的用意,整个贯串起来。古人没有说到的,其实经文早就摆着了,吾引诸经论来证明。弥陀经文是三根普被,吾讲的内容不能与下根者说。如「业」的一字,祖师等也不敢说,说了就不能三根普被。吾只是讲述经文的组织法而已。证微细智,方知经文。又如:池中莲华,言「微妙香洁」,这一句并非只是赞叹莲华而已,包括三惑、四土都有,文字甚妙。
子路第十三
【十三.一】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515)
「子路问政。」
子路见孔子,请问政治,政治的事情甚多,子路问什么政治?孔子答的扼要,因为孔子对于来问者的情形,熟悉的缘故。例如参禅的人,人一来问,问者心中想什么事就已知道了。
「子曰:先之,劳之。」
「先之」,办政治,自上至下,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大家同乐,办任何政治,自己必须先以身作则。
第二步,「劳之」,再叫百姓服从去干,政治就要办事情,就是劳苦,例如大禹治水,水里来泥里去,大家谁说话?百姓虽劳不怨。先有劳苦,后就有功,所以说「功劳」,功都由劳而来。
中国主张「劳」,用意很大,劳必说勤劳,古时提倡节俭,尧的房舍土阶三尺,茅茨而不翦,为什么如此?惩忿窒欲,不发展物欲。孔子并没有骂老子,而且向老子问礼,后来儒者才辟佛老。老子控制物欲,鸡犬相闻而不相往来,世间政治要紧在安,大家安就对了。老者安之,若不安,食牛肉也不甘。
凡有道的人,都应戒奢而讲勤劳,礼记礼运篇云:「物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必须去干,自己不要也必须干,义务奉献,拿出来给大家用。又说:「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不是你要用到才去用,社会上需要,就必须去干,不做寄生虫。有力若不肯用出来,力量在大也是病,社会有许多人等着你去帮助。若人不用你,去扫街也可以,必须勤劳,礼记大同篇都有说到。儒家政治出自仁义,共党政治出自仇恨,出发点不同。
「请益。」
子路听了,「请益」, 子路为什么要请益?注者说子路嫌少。又说:子路好大,不满意。宋儒张嘴就要责备人,自己都好,这是最大的毛病。
「曰:无倦。」
子路请求孔子再详细解释,如颜子问仁,子曰「克己复礼」后,颜子再请问其目,就是请益。孔子又说「无倦」,佛经中说:不疲不厌。疲了就倦,无倦是绝不懈怠,一直干下去,倦自「劳」字来。
【十三.二】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曰:焉知贤才而举之。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516)
「仲弓为季氏宰,问政。」
「仲弓为季氏宰」,仲弓为德行科的人,在季氏家做宰臣。做宰臣必须办得条条有理,百姓才安得下。普通人供财神,有文武之别,文为比干,而商家一律供奉关公。比干在封神演义中被封为财神,但是商家为什么供奉关公?有一副对联说:「协力山成玉,同心土变金」,商家贵在协力同心,必须互不相欺。关公在桃园结义,重义气,商家重义气,所以供关公,大小机关同心协力,就没有一切问题。
「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
孔子答,你去做宰官,先求人才。司,管事的人。台中的事情,只要有人才,经济第二。没人才,有钱也不会花,必须花得恰到好处,人才要贤。
有了人才,「赦小过」,这不是对「有司」管事者,而是对你下头工作的老百姓。政治都有规矩,过并不是罪,过有大小,大过你若不知,那是粗心,不可赦免。小过是不留心,可以赦免。从前吾在济南,茶馆送茶送菜的,盘子托在掌上,晴天送茶送菜若有损失,可以原谅;阴天下雨若有损失就必须赔偿,有其道理。
「举贤才」不举贤才如何办事?
「曰:焉知贤才而举之。」
知人很难,圣贤知人也不容易,何况是我辈,多数不认识人。有什么方法可以认识人?今日之下举才要贤。
「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
孔子答:「举尔所知」,你还能不知一二位贤人吗?你就举你所知,「尔所不知」你不知道的贤人,还有别人,别人知某人好,也会出来介绍的。「人其舍诸」,他人也不舍得贤者不为人知,必会推荐给你。只要真是贤才,你不知的,人也会荐举。若夏桀,人推荐伊尹,桀不要。若殷纣,人推荐吕尚,纣也不要。
参考毛奇龄之四书改错,程子所注糟不可言。
【十三.三】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517)
今日杂志很多,我们观看,看法各有不同。不论内容如何,即便是杂志的架子结构就不行了。凡事都有一定的秩序,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今日乱象丛生,规规矩矩者,反而以为不对。今日的西坡,纯粹是门外人,而妄自为之。吾所讲的东西,一言以蔽之,每一条都考察过多少遍,绝不敢妄自聪明;如星期三讲华严,一切事都不干,专预备华严。希望大家能用心听!我们不管外头如何乱,各行其道就可以了。中国文化在台湾,佛法也在台湾,全世界只剩这一块地而已。既然生于此,就当保存中国文化,这与吾人生存有大关系。在台中,总算与我有缘,大家应好好保持这块地;别人都不要了,我们不管,责任全在我们的身上。
吾讲书,都有格外方式,呆板说了,别人听不懂。
孔子那时候,鲁国的南边为卫国(今河南与山东一带),鲁卫来回便利,孔子弟子多在卫做官。南子是卫灵公的夫人,凡谥号「灵」、「神」者都是胡涂虫,闹得很过分,不是好人,该亡国而不亡,因为他还有一点灵气。如出师表痛恨于「桓、灵也」,又如宋神宗害正人君子。
灵公有二子,一位是蒯聩、一位是郢,南子淫乱,灵公的太子蒯聩受不了,面对满朝文武,羞耻不能见人。至于内容如何,各书记载都不可靠,因为都未曾亲眼见到。有记载蒯聩欲杀南子;又说南子看不惯蒯聩而向灵公进谗言,说蒯聩要杀她。灵公要杀蒯聩,蒯聩就出走国外。
蒯聩的儿子叫辄。灵公病重时,灵公想立公子郢,郢拒绝接受,因为家有长子,长子虽然出外尚且还活着。灵公死后,南子要郢继位,郢又拒绝,因为还有辄在。
南子死,蒯聩想回卫,卫人不赞成,辄在位已有十二年之久,年纪已有十七、八了,十二年之中国家稳定,孔子弟子子路、高柴等都在卫国做官。有注解说,孔子这时在鲁家,没有来卫国。孔子虽然没去,出公辄也接济孔子,有往来,所以子路才说一段。这一章是否为此事不知,但是书都不是无故而说的。
「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
在社会办事不易,我们不会办事,天下的事情复杂极了,圣人也办不了,何况我们。子路说,卫出公辄等着夫子去为政,您若上卫国为政,现今卫国政局乱七八糟,国人也不服,您去办治,先办什么事情?
「子曰:必也正名乎。」
孔子说,「必也正名乎」,孔子去与不去还不一定,我有条件才去。名,公孙龙称为名家,是儒家之外的学问,万物都有名,名实相符,先有名后有字,例如扇子,是有羽毛的,可以扇动。从前的盘、碗、碟都不同,杯、爵、觞等等也不同,比如孔子说:「麻冕,礼也,今也纯」冠冕要用丝多少条都有一定。孔子说先把卫国名分定住,从在上的领袖开头,究竟谁应为国君。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子路一听,说:还有这么些事情?迂,不切实际,迂远。卫出公(辄)已当了十几年,再正名,不是找弯子,老师太迂阔了,什么正不正,谁干就叫谁干就是了。子路是大政治家。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孔子一听,说:唉!你这人,野。宋儒注「野」为鄙俗,子路成野蛮人了。观看下文,便知汉儒注「不达」是对的。你对这事太粗鲁不通达,你不达理。不通达就是不明白,所以下文说:「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不知道的事,从阙少说。西坡为什么敢谈业?三贤十圣也不懂业,难道说他是普贤等觉菩萨?得了穷业智吗?不知道,少说可以。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所无错手足。」
你不知道名的重要,名要是不正,办不了政治。因为办政治得下命令,说出言语来都不能按规矩道理,乱七八糟。孔子说「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最简约要守住礼,礼就是条文规矩,依规矩走就不错,例如孔子答颜子问仁的条目,非礼勿视、听、言、动。你们若懂常礼举要的十分之一,就变样子了。言不顺,说出话不合乎礼,事就办不成,这是普通的事。若礼乐是国家大事,关乎全民的安危,国家安稳,不须司法、刑杀、监狱、警察,路不拾遗,要警察有何用?以礼乐治国,大家学礼,饮食起居都是礼,古时候学佛出家受比丘戒有律有仪,仪是起居动作等等,所谓「礼经三百,威仪三千」,当知客师不容易,对什么人,用何等礼,说什么话。鸟窠禅师答白居易:「八十老翁做不得」,这句话分量重。事不易办,言不易说,唯有敏于事而慎于言。
孔子说,我去卫国是要安稳,以礼乐治国,若名不正乱七八糟,用什么礼乐?礼乐不兴,就得用法以刑罚治他。古人刑期无刑,皋陶订刑罚是希望大家不犯。八德,管子取其中四字,最末一字是「耻」,人必须有羞耻心。如今是以做坏事为光荣,今日的强盗,抢劫被送往法院、送往警察局,他真为钱吗?没有羞耻心,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古代强盗,吾见过,五花大绑,随唱随吃随喝,表示他是英雄。他不觉羞耻,不在乎死,逞好汉。刑罚不中,百姓受扰乱,什么事也不能办了。从前的强盗逞英雄,但是父母来看,就不敢逞英雄了。今日,还没上法场,就不要父母了。父告子,法官判与子无关;子若是告父,法院就捉拿父亲,这样可以吗?今日所作所为,是为原子弹铺路,死无丧身之地,就应现在今日了。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下文说结束语。要叫我去治国,名必得定住,必得说明白,话能说出口来,事方办得通。强盗讲理,还认母亲。君子不能随便说,苟是随便说的意思。今日到处兴盛演说,也很可哀!
究竟卫国要如何办?可参集释(案语),这段官司并没有打明白。有注解全不说到聩辄的事,那此节书就落空了。
【十三.四】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521)
「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迟请求学庄稼做农,孔子说你要学种粮食,我比不了老农。又请学种菜,种菜比做农容易,孔子说我比不了老种圃的。孔子谦和,孔子不答复。如今的人却是什么都称能,没有学净土,也可以讲净土,实在是能在不知量力,能在无耻。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樊迟出,孔子说樊须是小人,君子、小人说法有多种,普通指在位为君子,不在位为小人,并无褒贬。再说有褒贬的,有学问道德为君子,反之为小人。这一章只说在位、不在位,另外还有细目,有德学、无德学的君子小人,也都有细目。从前务农,汉书云:「孝弟力田」提倡耕读之家,大皇帝立春时必须出外推三犁,因为民以食为天。古代神农氏教民务农,周朝八百年,他的祖先为后稷,教民稼穑。这章的小人,指不办政治事情的百姓。汉注说是:孔子礼乐不能推动,各国逞干戈,崇尚游说,与各国办事,拿不出礼乐,也须教民稼穑,樊迟不明说,用讽刺话问孔子,意思就是如今礼乐行不通,教民稼穑就可以了,也与百姓有益。
但是孔子志在礼乐,积极提倡,时局不好,要看机会,有别于「长沮、桀溺耦而耕」之流。
「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
只要在上位者对礼好乐,没有人敢不敬。
「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
在上位处处按轨道走,没有人敢不服。政治主要在上位者,尧舜行仁,百姓从仁,桀纣行暴,百姓就从暴。
「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上好信,则没有人敢不用真情,就能尽忠。
「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在上位者依礼义领导,国家好,大家都来这一国,国家不愁无民,有男的女的,背着小孩而来,财散则民聚,何必用民生主义?若上位者不好礼乐,大家即使来了而政治乱,也活不下去,所谓「虽有粟,谁得而食诸?」
可以参考「余论」的《四书改错》。
【十三.五】
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524)
注解谁讲的对,吾也不敢说,唯有孔子或记载的弟子说的,可以根据。否则,都不可靠。汉儒以训诂注经,毛病少,错误少。
古时治理国家,有治内与治外。治内政,平素用礼乐刑政,虽然国家乱也讲礼乐,这是对君子。礼乐行不通才用政治,再为刑罚。总离不开礼乐,礼乐是全国的风俗、风气,百姓的事。从前没有报纸,大家唱歌说出心事,诗人将百姓所唱编成文词,编成音乐,各地方的风俗人情就知道了。国家的采诗官采去,便知那一国的风俗好,政治能保持,那一处不好,就要改善政治,诗经就是今天的报纸。诗人不直说,说比喻,不伤忠厚,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心生警惕。到孔子时已不采诗了,所以孔子作春秋,春秋比诗讲得明显,但还算温和,故云:诗亡然后春秋作。这是内政。
若办外交,诗就像格言,派出去办外交的人,只教他去办什么事,至于要说什么话就不谈了,为什么呢?因为说话全由办外交者作主,不能事前教,二人问答不能一定。但是若懂各国政治、格言,临时就可以变化,能说出诗来压住对方就行了。所以内政外交都不离诗。今日无诗,以外国诗为诗,不但没有诗也算不上谣言,只是梦呓而已。今日无诗,各地却很兴唱歌,这与诗相同。但是今日的歌曲,乃是淫乱风俗,亡国之道。
「子曰:诵诗三百」
孔子说那时只要是读书人,必得念诗。儒家学问,包括天地人,地道敏树,地要紧在长植物,五谷是植物,不能天天吃肉,更不能吃金子。天道敏时,人道敏政,人必须有政治维系人群社会,宗教不能维系群体社会,宗教只劝人为善,不讲刑罚,是另一种作用。政在礼乐上,行不通才用政,再不行才用刑,所以从前求学没有不念诗的读书人,如今日的念报纸。
诗三百,有人说诗原有三千,孔子删为三百首。又有反对者,吾考查不出来。此云「诵诗三百」,吾就主张诗有三百,如今的诗经三百多首(三百零五篇),孔子所编定的。诗经不是法律、宪法,这是礼乐、风俗的原则。
「授之以政,不达」
出来作官,治理百姓,必得博学以文,约之以礼,要会三百余首诗。百姓人人都须要学礼,给你办政治,你办不通,连礼也不懂。中国人不能忘本,先祭太庙、祖宗,然后祭天,什么原故呢?例如祭水,先祭河,然后祭海,不忘本的原故。因为百川汇海,河是源流,根本,海虽大,河是本。太庙是祖宗,先有祖,再祭天。会三百首诗,政治必须能办,这是对内。
「使于四方,不能专对」
若对外,使于四方,人提问题若不能对答,不能办外交。专对,对答有专门法,言语不能多,没有余闲时间。说有说无都可以,话说好了就为国争光,话说坏了便留下国耻。如齐臣出使楚国,楚王请齐使上三重台,齐使说:尧阶三尺,茅茨不剪,我们国的国君不忍建三重台,民为邦本,怕对不起百姓。
「虽多,亦奚以为」
出来办外交,也说不出好话来,念得再多诗,有什么用处呢?如齐景公派使晏子到楚,楚王赐橘,晏子连皮吃下去,楚人大笑。晏子说:「臣闻之,赐人主前者,瓜桃不削,橘柚不剖,今万乘无教,臣不敢剖,然臣非不知也。」
同学们!提起精神,既往不咎,来者犹可为也。办事,最难。看器识,看见识!
【十三.六】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525)
与前几章相似,所以略说。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办政治,必得有领袖。必须知道,当领袖者最辛苦,颁布任何法令等等,自己都必须先遵行。
领袖办的事,本身若办的都对了,不必下命令,大家都肯依照去实行。领袖本身干的不对,虽然屡次下命令,下头的人也不遵从,大家会问:你为什么不先干呢?
曹操所做的事,一般人都不能做到。如曹操为了爱民,下紧急命令, 马不可踏到百姓麦田。突然一只乌鸦飞来,曹操自己的马受惊,冲入麦田,于是曹操想自刎受罚,大众恳求,曹操不得自刎,便以割发来代罚,结果全军肃然起敬,纪律严明。
【十三.七】
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526)
「子曰:鲁卫之政」
鲁国卫国接连着,武王平定殷纣王后,封周公于鲁,封康叔于卫(周公的兄弟,兄弟九人,这两人最亲密)。伯禽、康叔办政治都好,所以鲁卫多君子,卫如蘧伯玉等。
「兄弟也。」
鲁卫二国的政治就像兄弟,原先二国就是兄弟,政治也好,汉注如此说。到孔子时,鲁国有三家,剥夺鲁君政治,形成君不君,臣不臣,卫则父子争国,父不父,子不子。所以有人说,鲁卫之政,一国是君不君,一国是子不子等。又有人指鲁卫的好坏都说,但是孔子所说究竟指的是何事?吾只说到这里,让大家知道这有三种说法,都是事实,都可通。汉注以为说后段有伤忠厚,但是确实有君不君、臣不臣的事。
另有一章,「子贡问:伯夷、叔齐何人也」的事。孔子最终还是不去卫国从政,所以子贡问孔子要帮助蒯聩还是辄,孔子谁也不帮。
今日的政事,你们能办得了吗否?吾也不能办,但是吾有一法就是不合作。给吾钱,吾也不为;若与志同道合者合作,吾拿钱出来,吾也愿为。吾的所为,决无混水摸鱼,没有对不起国家者,是真正爱国者。
【十三.八】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527)
「子谓卫公子荆善居室。」
春秋时,公子荆有三个,故编者加「卫」。善,很会,很能。居室,治理家。既是贵族公子,又善于治理家,这是古时的制度,今日用不上。诸侯的儿子才称公子,那时是世袭,年到二十而冠成人,今日认为是有法律责任的年龄,可以结婚,加冠就送上别号。诸侯都有封地,要给各公子采地,拥有财产权,这才叫治理室家,没有财产权就是无室家。结婚是「男女居室,人之大伦」,既无室,则家的所有权都由父母作主,二十岁可结婚要治理家庭。孔子赞美卫公子荆「善」,可见别人不行,不善治理。
「始有,曰:苟合矣。」
刚有采地,要治理家庭了,公子荆曰「苟合矣」,「苟」字的说法很多,一般作苟且,就是粗略的意思。这可以讲得下去,但是下句就接不上,在此章上如此讲不对。曾文正公的学生俞曲园作「诚」字讲,较作苟且、粗略好,但也难讲。易系辞「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适,适合。左传「小国之事大国也,苟免于讨」小国事奉大国,为着可以避免大国侵讨。苟,采「但」字的意义,姑且的意思。
卫公子居室,才给了他封地,合,给也,如家给户足,给,是足的意思。他很会治理家,才一有封地时,就说:姑且充足了,才只是粗枝大叶,就姑且满意,很满足了。
「少有,曰:苟完矣。」
渐渐又增加了,姑且这就算完备了,不必再增加了,处处知足。
「富有,曰:苟美矣。」
增加了,别人看来不完美,公子荆却说:姑且已很美了,处处知足而足。若云「苟且」就是言下有不满意之意。
孔子为什么如此赞叹?因为自古以来,国家好的时候,都提倡节俭,处处节俭,家能节俭家就有好处,个人节俭个人就有好品德。自古以来的名人,十人中有七八人都是幼年贫穷,饱受辛苦,后来就渐渐发达,办得了大事。若是贵族公子,三十人中找一人走好路者,也找不出来,生活一奢华,便由盛而衰,由存而亡。国家经济一发展,台湾三十年前的富者,而今安在?
宋朝出了许多人才,如司马光、范仲淹等,又如宋朝李(沆)文靖公庭院的药栏坏了,过了几个月也不修,家里的厅堂也很狭隘不宽敞。俗话说:「叫耗子偏不抓老鼠」,他求的是外边穷,内里富,这还可以。
★师注:苟作苟且,粗细,虽非,然俞作诚训,亦感难解。易系辞「小适大,苟舍而已,焉用坛」,左传「小国之事大国也,苟免于讨」,采但字义,但,姑且也,似顺。
★司马光训俭示康:「又闻昔李文靖公为相,治居第于封丘门内,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
【十三.九】
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529)
「子适卫,冉有仆。」
这一章与卫国有关,孔子到卫国去。坐车,从前都是弟子驾御。冉有御车,调理马。
「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
到了卫国,孔子对卫国赞叹「庶矣哉!」人民很多。冉有说「既庶矣」,古时人要紧,这是国家的组织法。到那一国去都有职业,所以若本国政治好就待在本国,不好便到邻邦,本国的人才减少了,不能办事,所以国家对人民特别重视。所谓:「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要钱就没人,有人就没钱,一个时候一个办法。礼记有「苛政猛于虎」的例子,孔子听闻道路旁有妇人的哭声,就知道似乎是很沉重的哀伤,原来家乡的政治苛刻,比老虎厉害。朱子治家格言云:一丝一缕当知来处不易,好物欲者,绝不能办事。读书必得自己求,懂得人情事故,一办事就想起那一条来。古代的政治制度与现今虽有差异,原则是相同。终日向百姓要钱,让百姓倒霉,百姓便不欢迎。总之为政者讲究节俭,有很多的好处。懂人情事故,才能办事,这没有方法教,全在于自己能不能用心。
「曰:富之。」
人民既庶矣,再往好处办,下文「曰」字就可以知道,不须再说「冉有曰」或「子曰」。「富之」人多了,必得要让黎民不饥不寒,一天赚十万美金一样穷,一天一百块台币一样富,例如吾除三餐外,没有其它嗜好,百元已够富了,那些喜欢跳舞等等的人,虽有十万美金还要举债。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百姓既已富了,又何加焉,富以后还要如何?「教之」。国家缺少人才,不能成国家,国家必须有土地、人民、主权,人民第一,民为邦本。民以食为天,除修行人外,人都要吃,必须有盈余。婚丧时必须应酬,除此之外,还有天灾人祸,长病花钱就不一定,中西药都贵。富了之后便饱暖思淫欲,小人闲居为不善,饿不行,饱也不行,所以必得受教育。今日台湾富了,有什么教呢?饱食暖衣而无教,近乎禽兽而已,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生在那一个国家就必须受那一国的根本教育,因为各国各有风俗,根本教育是风俗。民族是血统,但文化更重要。中国重五伦,夫妻结合有一定规矩,不能乱来。同是血统很亲密关系的兄弟,也会为财产而争。若有文化就了不得,从前大家信仰孔子,学五伦,重视孝弟忠信礼义廉耻。若学外国的东西,则国家灭亡,不是外国东西不能学,必须自己的根本学问先要守住。中国主张志于道,外国的东西是游于艺。台湾有人信基督教,若美国与台湾开战,有美国牧师来台湾,你是趋向台湾,还是趋向美国牧师呢?甚至,一些信外道的,还不要父母,这是心理的关系。
中国亡过国,不曾亡过民族,晋朝五胡乱华,五胡十六国占领中国土地,学中国的言语、政治。怀愍二帝被掳,为胡人行酒,大臣引以为耻而自杀者很多。如今却尽向洋人,称洋爸爸,无耻。到隋代又统一,唐末又被外国人占据,也有一半是中国文化。到宋又统一,全归中国。宋而后元,统一全中国,完全改做中国文化,所以元朝九十年出人才,后来元亡国后没有被抄家。到了明末吴三桂迎清人入关,清三百年,康熙、乾隆完全提倡中国文化,清亡后被掘坟却未被抄家。中华民国为什么能成功?因为清人是外国人的原故。如今是外国不要我们,我们自己去投靠,还投靠不上,这是古来所无。中华民国能成立,就在民族上,故教育不能失掉。(参考余论)
【十三.十】
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530)
你们多是从事教育,政界较少参加,将来参加政界就知道了,必须老手。
「子曰:苟有用我者」
「苟」,若的意思。假如国家用我,要以华化夷,外国文化不如中国,中国以礼乐五伦教化,已经上轨道了,从来没有以夷变夏的。春秋时代歃血为盟,列国会盟推举盟主,都是中国人为主,外国没有当盟主的。如今是联合国不要我们,若是吾则觉得正好,不屑参加狗团体,必有志气而后无事不办。
「期月而已可也,」
要是有人用孔子,孔子以礼乐治国,孔子亲身办。期月,一年,最少也须办一年,差不多才有秩序,孔子这么能一年才就有秩序。但是孔子在鲁三月,夹谷会盟,就将齐国制住了。
「三年有成。」
「三年有成」,为政必得有成,得经过三年。夏历十二月一年,三年一闰,三年满了是一个成就。五年二闰,这是一定的规矩,三年多出一个月,再来预备预备。
你们可以参考集解。乱很容易,由乱再整理建设就难了,例如去掉旧房子再盖新屋,革命破坏容易,建设很难。又如长病,得病如墙倒,愈病如抽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凡事不能理想,须有经验阅历,今日的乱象,都是空口吹大气,一办就糟,白面书生没有深入的经验阅历,连话也不会说。
【十三.十一】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也。(531)
「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
孔子先引用古言语,下头的「诚哉」等等才是孔子说的话。
治理国家,孔子三年有成。治理不成时国家又乱,一个时代有一个样,大陆在民国以后内乱三十年,中日战争才八年,日本就已经受不了。中国打了三十年,百姓倒霉,结果出了中日战争。日本帮助北方,英美帮助南方,他们从中取利,鱼蚌相争,渔翁得利。日本刚出来打中国,扬言三个月取中国,最终八年而自己灭了。如今在台湾,无战事,三十年来如何?自己闹乱子,杀官劫库。
善人,虽不是圣人,已经不得了,他出来治理国家,治理一百年,乱的这一套,该去则去,不能急。王安石将安静的北宋弄得乱七八糟,后来司马光改王安石的乱政,就有正人君子劝司马光改革弊端,不宜太匆忙,改也不容易。例如治病,虽然是切中病的药,下的太重也不行,欲速则不达,必须得赔上百年,百姓渐渐习惯,就可以胜残去杀。
「诚哉是言也。」
现今的自相残杀,因心理熏染的原故,换心理不容易。积非成是,坏习惯积久了,自以为是对的,为政者想改好他却不改,所以善人治理百年,胜残去杀,也只是压伏,乱子稍微小一点而已,所以残暴才除去,没几天又生起了。看历史,自古至今,「天下太平」四字很难实现。
【十三.十二】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532)
「子曰:如有王者,」
称「王」不容易,要正正当当,百姓依靠他。出来一个人,他是王者,是一切百姓的主体,好坏都在他的身上,必须办仁义道德的事,要叫百姓能安。所以孔子、孟子都主张要百姓安,都不主张战事,孟子说:「亦有仁义而已矣」。你们在机关作主,就必须行仁政,必须使大家都享受,自己后来享受,尤其是在军界。
「必世而后仁。」
有一个行王政的人,能将王道行出去,也必须三十年,才能顺过来。如今改教育,也不是一时就好。例如清光绪不变法,抵不住外国人,变法,法也变了,国也亡了,因为变的太晚的原故。清亡给本国,所以凡事全赖平素栽培。人都有聪明,要拿出良心来为大家办事,自有公义。
【十三.十三】
子曰: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533)
本篇前面有一章,与这一章意义相同,可以不必讲。
【十三.十四】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533)
「冉子退朝。」
冉子退朝,那时候有公朝、私朝。例如鲁诸侯为正尊,为公朝。若大夫有事,须要会议,那是私朝。在公朝的上朝、退朝有一定的时间,必得是早晨,这一回冉子在三家处办事,退了朝不是退朝的时候。
「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
孔子问:今天回来怎么这么晚?冉有说有国家的政治。
「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
孔子说:你说的不对,你是有事情就是了,有什么国家大政?如有政,我虽不做官,却是朝廷的元老,曾为鲁君的司寇,国家有政治,也得与我商议,我没听说什么政治。这就是假公济私,三家害国家。
大家必须知道:你们在公家办事,若在机关,那是办国家的政治,不可办自己私事。自己省察:我是为国家办公事,还是为校长办私事,还是为自己办私事?要知:这个账难还啊!范仲淹每天省察自己:今天办的事与今天领的薪水有没有对称?若办的事能和薪水平衡,才对得起自己良心。这一点可学。
冉子在三家办事,而三家所做所为是危害国家公事,那孔子的意思是如何啊?
【十三.十五】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535)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
先说本文的意思,再说采取何种注解。这是定公在鲁国问孔子,定公问孔子,问古人的成语:说一句话,国家就可兴盛起来,何以如此重要?定公有疑惑。有诸,是有还是没有?
「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孔子对曰,对本国国君说。「言不可以若是」可算一逗,也不算一句,也不算二句。孔子说,古人说这话不可这样,并不是完全反对。国家大事,一句话就能解决吗?这是古人的话,古代风俗与今日大同小异,已有争执了,「其几也」几,近的意思。虽不能一言就可以兴国家,但是与兴国家的理相近,说话虽说得远可是近似了。这近还不是根本,如拿扇说扇,手拿着扇子,手近于扇,不是手就是扇,扇即是扇是本,若另一只手则更远了,其它的人手就不足论了,必须懂这话的味道。
你们最好先预习,才知说话不是简单。参考各各注子,看各人的眼力,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只要合理,讲得通就行。你们听论语,听五遍也怕还不清楚,朱子弄注子多少遍,虽被后人挨骂,也有挨骂的程度。处处须自己悟,悟了才是自己的,悟一次,已经再渐渐往这路上走了。
至此孔子仍没有结论,所以当然有下文。读书,章句要紧,孔子答复知道,但答得囫囵,故下文再说。有人说,定公问古言语,孔子解释也不是孔子的话,若不知章句,有何用?就会错乱。读书为了学做事、说话,不干别的,若不会做事、说话,就是书呆子。不自己求悟, 念到一百岁有什么用处呢?
「人之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下面孔子再答复相近的意思。「为君难,为臣不易」,定公是鲁君,为国家政治,孔子不谈闲话,为国家办事者是臣。今日不讲君臣,其实也是如此,如总统是君,各部院长等是臣。
古人说过,周朝末年人心乱得不成话,今日之下也是如此,做官为了荣耀,即使做小官也比做人民好,官愈大愈好,为君更好,当宰相更好,光耀门庭,这完全是大错误。如今治国也是这个原则,做官不是为荣耀这回事。国家必须有人民、土地、主权,既有人民、土地,人民同居生活,须让他有良好的政治,无非一个「安」字,彼此相安没有其它,政治未有好过「安」字,如果政治不安,即使一天得一金砖,而做奸盗等,这个社会安吗?难安。叫百姓安了,领袖办事者也少操心,大家安。今日如何得安?你若以为安,就是私心滔滔。
安是公安,既是公安,做国君好不容易,不是叫你国君享福,故书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就怕办错事,故云为君难。办事者不受领导,错了也不行,故说为臣不易。今日做官者没有一个不挨骂的,戾气满天,怨声载道,全球有个一好东西吗?今到选举时,原来是要选贤与能,今日来了孔圣人,无钱选举也没用。「为君难,为臣不易」这两句话是古人说的。办不好不能公安,若能听这话入到心而照办,当时虽不能兴起来,也不会亡国,这句话就和兴邦很近了。
「曰:一言而丧邦,有诸?」
鲁定公又问:一言而丧邦,也是古言语。有诸,有这话对不对呢?
「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
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不可以说得如此肯定,其几乎,可是相近,又拿出古言语来了。
参考考证,韩非子难篇,列国最盛是五霸,晋文公是五霸之一,晋文公的后代平公时,闲时与群臣喝酒取乐,这是人之常情,到高兴时,晋平公就说为君的乐处是什么呢?这一个乐处,说乐好还是不好?尧舜是战战兢兢,不乐。范仲淹也有乐处,后天下之乐而乐,大家多乐了,当领袖的才乐,这是与民同乐。尧舜的不乐或后天下之乐,二者都好。晋平公说:我说的言语,没有人与我反对的,都照办,这是乐。今有人说我过错,我就不乐,乐人的恭维,如此社会,人情会好吗?这是小人心理。师旷是音乐家,若祭太庙都有乐师,师旷为了学乐而自己把眼睛刺瞎,以便专心少分心。师旷一听晋平公说这话,将随时抱着的琴,撞你这个无道昏君,你说出话来给国家好,大家不违,那固然好。若国君说不好的话而大家不违背,那不是要亡国吗?平公认错。
「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
古人说过,我为君没什么好处,好处是我说什么没有人反对我的,这一条好。孔子就解释了,你说出好,对百姓有益,大家不违背,固然好。你说出不好的,大家照办,怎能不败国误民?说这句话不是当时就丧邦,但已经就近了。
现在风俗,什么人提倡的?你们在那里学来的?你们终日看报,投稿者为稿费,无中生有,十之八九隐善扬恶,现在兴这个。兴这一字就大坏,大家跟着去干坏事吗?说听这节书,若以为这种办法好,就得亡国,家庭也得败家,因为国无正直的人谏正,国必亡,家没有懂事的人,任家人在外乱为,家必败。今讲家庭革命,家也不要了,但是你还有自身啊!他人有身,吾等不管,他们不知有身,他们得其所哉,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时快乐,将来必得恶果,有刑警队来处理。纵使法律漏了他,花报过了,但是死后也入三途,天网恢恢。任何历史,都辩不过因果。你学佛,信因果,就好办,你不信因果,吾也不知如何。因果是佛说的,佛比你如何?你念孔子书,比孔子高明吗?孔子也讲因果,五经上都有说,如: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今日报纸不讲因果,蛊惑人心,今日说不爱国、爱家,连自身也不要。身原是邪见之一,但还要借假修真,解铃系铃全在这个时候修。凡是说你过错的是你的善友,反之就是想要你跳火坑。
【十三.十六】
叶公问政。子曰:近者悦,远者来。(537)
「叶公问政。」
叶,音设,是楚地的一个地点,如今还有叶县,那时是小诸侯。楚大国,叶靠着楚家,成天不安。楚在江以南,交通不便利,文化与今日不同,那个时代又没有报纸,所以孔子周游列国,各处去宣传中国文化。孔子去叶时,中国文化对待楚比较差,中国拿楚当外国,吴、秦也当外国,他们有他们的一套,对中国文化不太懂。孔子到叶,叶公问孔子有关国家的政治。孔子要到叶,先有预备,孔子早知叶国的政治。曲礼说:入国问境,入境问俗,入门问忌。所以入门要先问姓,台甫、令尊,免得犯讳。
「子曰:近者悦,远者来。」
「近者悦」,春秋列国以人民众多,国家才能强盛。近指本国的人、边疆的人,在你近前的人,对你办的政治都高兴,才不上别的国家去。「远者来」,别的国家的人也来。正是因为叶这个国家不如此,近者不悦,远者不来,楚瞪着眼,找麻烦,国境日日缩小,所以孔子是对叶的情况作如此说。
今日的堕胎,节制生育,嫌人多,为国者必须往远处看。
参考余论,梁氏旁记,「徐氏缵高曰:『楚疲其民,以蚕食中国,夫子因叶公之问以止之。』以争郑县陈指来远之事。而不知方城、汉水之间已有不悦者。子胥覆楚,白公作乱,是其明证也。」
【十三.十七】
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538)
「子夏为莒父宰」
我们在此学文义、学事故人情,至于考据则在有空闲时可以考一考。例如考「莒」,考据的文字就很多。莒指今日的临沂县,日照、莒县连着,怎会上到鲁的西边?同地名很多,考据出在何地,也能有大关系,但可以不问。
「问政。」
子夏在莒父这一县任宰官,办国家政事。此时莒归三家,政治乱,他所用的人才多是孔子的学生。子夏为莒父宰官,请问孔子办理这个县的政治方法。
「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
孔子说办政治,别求要快。何时说什么话,不一定,如孔子另外有说:敏于事而慎于言。如此说不是矛盾吗?所以该怎么说不一定。
「无见小利」利不是指求财,是指利益,得到什么好处,如学佛说的自利利他,不是要你求发财。孔子说了这二个条件,下面再解释为什么。
「欲速则不达,」
「欲速则不达」,错乱不只是一天造成的,得病如墙倒,快,也不是一天得的;去病如抽丝,一副药就治病好的很少,所以必须慢,所谓:三分吃药,七分调养。想一下子就把政治办好,办不到,而且会出乱子,积非成是已久,当时就改,百姓也不以为然,如王安石变法下台后,司马光想改就有人劝要慢改。
「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见小利,见小好处,那大好处就得不到,大事不成。仁者为政,百年也才可以胜残去杀,这必须有政治经验,也必须有历史经验,开国都须兵马刀鎗,之后要稳定须若干时间。如汉高祖之能,几乎亡于吕后;唐太宗一死,几乎亡于武则天。图小利大事不成。参考发明四书说。如元朝统一中国,时间太短不行,清朝虽有杨州屠城,杀人也不少,但是在康熙六十年,乾隆六十年之间,全用文治,虽然嘉庆起了天理会、八卦拳等乱事,但是清朝已打下三百年的基础了。如盖房屋,基础打不好,几年就塌了。
【十三.十八】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539)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人都有爱桑梓的心意,今日则不是,现今本国人专说本国的坏处,称洋人为爸爸,国家未亡先丧良心。叶公虽不好,也谈他的国家。吾党,指他的叶国。有直躬者,此人姓躬,古时躬作「弓」,直躬者称直躬,我们国家有一位弓某人,很直爽。直是好处,如何直法呢?他的父亲偷了人家的羊,打官司得有证据,他儿子出来当证人,大公无私。
讲到此处,吾为你们说说。你们大家说会办事,吾说办事难。你们说,叶公他夸耀本国的事,你要如何应对?孔子这套很麻烦,方法就是「博我以文,约之以礼」。说政治的事太多了,所以吾编常礼举要,大家也没有记住。孔子的学生中,最高明是颜子,孔子提倡仁,答复颜子:四勿,就是答一个「礼」字,所以知道礼的重要,你要是懂了礼,就可解决一切。
叶公说这件事,就是赏识的意思,直躬很好很直。又有人来说,直躬他正直大公无私,因为直躬他父亲偷羊有罪,必须杀头。杀是对还是不对?你们不明白事故人情,不懂书里意思,如何办事?你们说会办事,那是见取见,正是邪见。官府要杀他父亲时,直躬请求替他父亲死,直躬是又直又孝,给你们判判,这是孝还是不孝?叶公一听,赦免了直躬。
「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孔子说,我们那里也有直爽人,与你们这里不一样,儿子有了错处,父亲藏起来,父亲有错处,儿子也把父亲掩藏。我们的直与你们不一样是这个直法,你们这里是父告子,子告父。
这个问题要解决,可以去看礼记,参考考证刘氏正义,引礼记檀弓「事亲有隐而无犯」,事奉在上的,只要有什么事都隐着,父母有过则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郑玄注说:隐谓不称扬其过失也。暗着说,不向着人说。朋友也是如此,向着外人说是扬恶,朋友尚且如此,何况父母?闵子骞的父亲想休掉他后母,子骞劝谏说:「母在一子单,母去三子寒」,这是几谏。
又参考盐铁论,父子是天伦,所以要隐而不宣。果然大家都懂礼,事情就能解决,古代中国的民法、服制,都遵循礼经,所谓「遵礼成服」「遵制成服」。若呆板说,又怕你们学了出毛病,例如左传说石碏大义灭亲,和此章有矛盾吗?俗语云: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就足以包括了。
【十三.十九】
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541)
「樊迟问仁。」
先讲文理,然后讲意思。这段争执少,樊迟以前也曾问过,这次所问意义大,问的是仁。孔子之学以「仁」为主,多人问而孔子答各有不同,颜渊也问仁,答的最简单,但包含最重要,四勿就是约之以礼,礼是对长者应如何,对幼者应如何等。非礼勿视,报纸、电视的坏广告看不看?若做不到,有什么用?要在改变心理,四勿做到就足够了。
「子曰:居处恭,」
现今所说似乎比四勿难,其实比较容易。樊迟如此问想必有原因,究竟为何我们不知道,这一点不必妄谈。儒家坏在南宋的儒者,妄改经典。我们学论语,跟孔子学,所以说「孔学」,但是现今的孔孟学会,究竟学什么人?因为孟子隔孔子很远,孟子阐扬孔学,跟子思学,孔孟的学说有所不同。朱子注大学、中庸云「子程子云」,跟程子学,那是程学,程子则是孟学,怎能是孔学?我们真学佛,必须先立住人格,「仁」是人格的基本,必得有己有他。
「居」,在家不做事时,安居,在家庭、屋内坐着都是安居。「居处恭」,恭是在心,心绝不能懈怠,屋里虽没有一人,但如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我们在人前人后就不同,虽未害别人,却害你自己,日久心中无恭无仁,到了社会上,一举一动就不会想到别人。学了不照办,学千年也没用,如同树没有根柢。
「执事敬,」
「执事敬」,不问公家、家庭等,大小事一律敬,敬是表现于外,并不是没有内,而是先要有内,然后才有其外,必须先存心诚,内外如一,办事该办就办,不该办就不办,何者该办?何者不该办?懂得礼就行,就是四勿。现今人说:办事必须尽责任,应办「尽」,全都要办,一丝一厘也不能闪下。不是你办的范围你少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他人托你,你可以办,否则是干涉,就是侵略。如今社会往往是自己的责任不尽,专挑他人的事,大家要学:不是你范围内的事,少多事。不尽责是虚费公款,多管他人事是扰乱社会。
「与人忠,」
「与人忠」,与对方有关系,互相对待的事,问的是什么事并没有指出?指的是相处,相处要忠,不能欺骗人,必须忠实,合则留,不合则去,不能欺骗人。这三条是做人的道理,大家回去自省,有则加勉,三条做到,就算人,都是双方的事。
「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仁」只可在中国讲,若化外之邦,只受艺术教育,不谈德育,中国自古以来以德育为根本,否则「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只有艺术不行,眼光短浅。现今的原子弹,死光弹等,各为自己的国家,自私自利,最终同归于尽而已。
这三条做到,「虽之夷狄」虽然到了没有受中国文化的地处,你做自己的,他们做不做,不管。「不可弃也」守住我们这一套,就是这样干法。不论他给我们戴什么帽子,例如说我们落伍等等,仍干我们这一套。
学佛也不离这一套,大家学净土,心净则土净,若居处不恭、执事不敬、与人不忠,这心如何净?能带业往生就万幸了。
要放假了,劝诸位常自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十三.二十】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543)
子贡言语科大哲,他问的方法我们不会。孔子到卫,子贡想问孔子是否要在卫国做官,而问「伯夷叔齐何人也?」,孔子说:仁人。子贡便知孔子不在卫作官。
「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士是好学读书的君子,无事可干,有事也才刚步入去做。从前选举,选有德行者,而且必得求过学的人,子路说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说必得求学。士到后来如何?从前是士农工商,农工商都有职业,士是后补职业,所以孟子说:有恒心无恒产,先栽培士的心,并不是说要永无产业,渐渐才有职业。办政治不是坏事,政治会坏是人办坏,政者正也,为政者端正才能公安。子贡随孔子周游列国,问士,问得低,其实意不在此,观察孔子所答的内,便知道子贡所问意不在此。
「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孔子答「行己有耻」,行为有道德。先学「耻」字,为什么提这个字?自己的行为,要先学耻,耻最要紧。八德,先提耻。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时,虽然对象少,还有自己,自己的一切行动,你必须知耻,错一点就是奇耻,不能见人,所以先要有耻。今日扰乱社会的人,毛病在「无耻」上, 自以为是好汉英雄。在政界要红包,有耻吗?教书只为钟点费,知耻吗?行己有耻是根本,做到这点就不用警察,若不遵守「违警罚法」,警察就来干涉,这是奇耻。耻这个字站得住就好,这是头一步,不论他人看见与否,自问是否对得起自己。
「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到各国去当使臣,不能替国家丢面子,使人看不起我们国家,如齐国晏子使楚,吃橘不去皮,合礼不受辱;又如蘧伯玉的使者与孔子对答,说蘧伯玉欲寡其过而未能,孔子大加赞叹。
「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
「敢问其次?」上面说的难办到,子贡再问次一等,有所为而问。
「宗族称孝焉」,大夫才有宗族,在宗族称孝。「乡党称弟焉」,在自家乡里人人称他能弟让兄弟。
「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
这还不是子贡心里的事情,故又云:「敢问其次」,又答「言必信,行必果」这是第三等,说出来的事必须诚信。孔子主忠信,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做事必得有果断,若知而不为,知了有什么用?所以必须有果敢。「硁硁然」石头坚硬,有声音,不改变的意思。却是「小人哉」这小人不是办事的小人,代表所做的事小,只能谨守,行己有耻,只能保此小范围,这可算是士了。
古时选举,尧舜都用选举,到周朝才分诸侯大夫,而成专业,代代世袭,形成封建制度。选举是选贤与能,世袭二代还能好的已经不错了,代代都好的,廿四史找不出几个来。士办不了事,百姓倒霉,这是子贡的意思。在朝中做官者,言必信就不多了,许多是臣弒其君,子弒其父。
「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这段文,子贡才说出自己的意思,子贡问今日封建时代,「今之从政者何如」,现在办政治者如何?子贡也想改变。
孔子答,噫,叹息之声。斗筲之人,李白「斗酒诗百篇」这斗是指四方酒杯,不是指量粮粖的斗。斗筲指有限度的小气才。「何足算也」不在话下,不值得一论,孔子不答复。呜乎!今之从政者何如?吾也不能答复。
【十三.二十一】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545)
编论语的人有稍作归类。这一章古注以为后二句是注释,不是正文,后来才成为正文,讲得很有道理。但是注释也太简单,没有相当的证据,不可考据,我们仍依原来,当作是正文。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
孔子注重中行,你们学佛,究竟所学是藏教?是通教?还是别教、圆教?空假中,罗汉不懂,圆教八地才懂中道。孔子圣之时者也,中庸之道,在不「过与不及」,也是如此。中庸说:「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懂中道者难找,不容易得,那就求其次,求什么?
「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找狂狷,狂者进取,不是指狂徒,他志大才高,进取是没止境,不能中道,但也有用处。狷者有所不为也,必须听这口气,狷并不是无能,原来就是有为,只是不屑干,能干不干,因为不合他的志向原故,不干就是退,进也不是中道,退更不是中道,只可取这二种,若「枉道求售」不为也。
吾不能中道,狂狷也不能,吾不够人格!勉强说说,吾有一分狂,能不退就算狂了;也有一分狷,若不合志趣,给钱吾也不为。
下章,也有大好处。再不能,就要守住「恒」这一字。
【十三.二十二】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546)
「子曰:南人有言曰:」
此段也是古言语,孔子引述南方人说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没有说出地点,但大部分人都晓得。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
先讲「巫医」二字,注解有争论,有人说:巫是「筮」的误解,医古时有作「医」。中国文字有六书,都有用意,自尔雅到说文,为什么从前作「医」?中医有十三科,其中有「祝由科」,就是画符念咒,如今日的精神作用,药不可治时,就求神,一直到清末还有。左传记载,有病找巫祝祷,大巫小巫,所以医作「医」。后来为什么改作「医」?酉是酒,人造的液体,中药用酒为引子的很多,所以作「医」。若「筮」是用筮草卜算,「巫医」有人主张是「巫」和「医」,有人说是「巫筮」好讲。汉儒所说可靠,因为汉儒在先,不随便改。巫筮、医病,这两种说法的力量都很大,吾主张都是占卜,不主张看病。
为人要是没有恒常心,恒常心就是不变,今天学什么,明天还是学什么。万事不成,就是无恒的原故。现今的学分就是无恒,就是不坚固,不会成功。南方人说,要是没有恒心,不可以作巫医。依前人的说法,无恒的人,给他占卜也不灵,不可以给他占卜,这个讲法对。宋儒说:无恒的人,做巫做医,虽是贱职,都不成功,这个说法不妥,因为作医生何贱之有?
「善夫,」
巫为他祝祷,卜是算他的未来,都没用处,不给他用巫筮,什么原故?解释在下文。孔子赞叹:说很有道理,孔子不随意赞毁人,下文说道理。
「不恒其德,」
「不恒其德」,心先发起志向来,依着走不变样就是德,这就是有心得,必须做的时间久而不变,才有心得。
「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若德不恒,「或承之羞」,「或」字不做或着讲,当「常」解释。羞,孟子说:「羞恶之心,人皆有之」羞耻,耻于内,羞表于外,见了人害羞,自己讨厌。羞恶之心,自己错了,见了人害羞,自己讨厌自己,自己为什么错了?自己惭愧的不得了。
「承」是接过来,如承上启下,性情无常的人,常常接受羞耻和讨厌。接受就是不能改,情愿搀一身羞耻,讨厌自己。反省自己能不能恒?不恒就是「或承之羞」。在社会有什么用?现今贴标语,喊口号有什么用?当一辈子小人。
这二句是古人的话,这类人给他占卜无用处,观心无常,例如他的心向南,占得灵验,正想为他解释,他的心一下又向北去了。说了不灵,所以不必给他占。
可以参考集释余论。你们如果没有预习,也要复习,才能进步。
【十三.二十三】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549)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
这一章的君子、小人是以道德分辨,君子,指有道德有学问的人,崇尚「和」,但不是流和,并不是说人来约看电影、跳舞,以为不去便对不起他,这是流和小人。「和」是一概不侵犯人,不妨害人,忍让尊重他人,例如他人的公事、书信都不擅自观看。
「小人同而不和。」
小人不懂和,以同为和,譬如流水,东流则东,西流则西。小人一做事就不和,在其中搅局,侵犯人。
【十三.二十四】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549)
从前人在社会,都想亲近好人,今日则有人想、有人不想,从前的人多半想亲君子远小人。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
子贡说我想亲近人,一乡人都说他好,如何?子贡何许人也,春秋时就有人以为子贡贤于孔子。孔子答说:这样未必好。
「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
子贡又说,如何远离小人,一乡对某人都讨厌他,如何?孔子说:这也不可靠。这个可学,尤其是在今日之下,没有是非,而且颠倒是非,报纸上的臧否人物,吾一概不信。社会混乱,我们虽然无力改变,但不要去帮助他,你自己若也如此,就是股东,有你的成分,你给了它增上缘。
「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一乡人都喜欢或不喜欢,这都不可以,但是必须说出道理,怎么办呢?子贡方人,专会批评人,知人不容易,你对乡人某人你看得好,你就喜好他,你要是看他不好,就厌恶他。
这是对子贡说,我们不是子贡,所看好坏不足为凭。那要如何呢?孟子就是学孔子这点,「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要杀一个人也是如此。
孔子所说,必须有见识者才能做到。孟子说的,你也能做一点,但也不容易,因为今日全国没有正确的舆论。就以大事而论,例如提倡节育、堕胎,就是灭种。今日靠谁也不行,总而言之,要独立。
【十三.二十五】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550)
「说」,宋儒主张作「悦」,汉儒读如「说」字。这一章说君子、小人,交朋友,自古以来有绝交的说法,但是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五伦为天伦,有内三伦,外二伦,外头的人伦是道义相交,内里的父子、兄弟二天伦是天然自有。其中夫妇一伦有内有外,父子天然,兄弟同胞,十母一父也是亲兄弟,得序天伦的乐事。夫妻成家,从前必须六礼成婚,然后亲迎,这一伦是道义结合,但是与外二伦不同。人伦君臣,合则留,不合则去,人伦朋友,合则交,不合则绝交。夫妇虽也是道义结合,但里一半外一半,初娶时是因道义结合,一生下孩子就是天伦,在孩子身上发生了关系。所以从前人死在外面,必须运尸回家,如狐死首丘,若找不到验血,就滴血看对不对。中国社会非同凡响,只有洋人随我们学道德人格,物质科学则是我们跟他们学。唯心是中国人行,所谓志于道、鲁多君子。游于艺的艺属于唯物,也是中国早有的,如公输班也是鲁人,所谓「班门弄斧」指的就是鲁班。
「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
「君子易事而难说也」,与君子人办事容易,不琐碎,办好不用说,办不好也能原谅你。与君子说话难,今日一切都演说,都说废话,「难说」是不能说,古人见面说「今天天气好」,批评天气,不批评人,孔子说:「谁毁谁誉」,因为你说的都不可靠,说好话都不可靠。但是可以就事说事,今天这事好就是好,这事坏就是坏,不可一言定终生,必须盖棺论定,死了盖住棺了,这论才定住。不能随便说人,为什么呢?
「说之不以道,不说也。」
「说之不以道,不说也」,若说人零碎的小事,这可以少谈。只要大体不失道就可以,如文天祥未被捕前的奢华享受,最后不失正气。
「及其使人也,器之。」
「及其使人也,器之」,用人时,他够上什么材料,给他什么事,做完就行了。若不再做,也不能责备他,若他自动愿意干则另当别论。货恶其弃于地,力恶其不出于身,君子使用人必须量才使人。
「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
小人反是,与他共同办事难,侍候不了他,他必得找全才,那里有全才可以找?所以小人很难共事。可是小人易说,见面不是东家长就是李家短,都是说是非,不听也罢。君子之交淡如水,听了就有成见,好人看成坏人,坏人时间久了也看成好人,这就不行。使用人不可求全责备,他的本分职务做到就算好,这一点同学们可学。
【十三.二十六】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552)
这二句很难表现,必须常看历史。交际场中,你不要说话,看别人讲,就是求学。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
泰,一切绝不拘束,与骄有什么差别?参考集释余论的论语传注。「君子无众寡,无小大」,君子不论人多人少,地位高下,年龄大小,「无敢慢」,慢是傲慢,慢从心字旁,属于五大烦恼之一。慢有七种,外表规矩,其实傲慢。无敢慢就是舒泰,虽不敢慢,但是心里不紧张。有事怕错就会紧张,就不是泰,小心也必须舒泰,这不算骄。
「小人骄而不泰。」
小人就不是如此,矜己傲物,怕那一条错了,叫人家看不起我,总想我比别人都好,这正是傲。如子路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子路以为一律平等,没有贫贱高下。
唯恐失去尊严,就是傲慢,这是骄侈,何泰之有?
【十三.二十七】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553)
此章大意在解释仁,仁字是孔子学说的主要字,孔子主张仁,孟子虽接继续孔子之道,但已经不提倡仁字了。并不是孟子不要,因为「仁」字,孔子已发挥极致。以孟子的高明为什么不再提倡仁字?古人的说法,我们超越不过,述说就可以了。孟子提倡「义」字,但也说「仁义」,如孟子见梁惠王,说:「亦有仁义而已矣」。就以写字而论,凡写楷字好手,至少须从汉隶入手,再高是从篆字入手,因为用笔法都由此脱胎,这是基础。晋朝楷书为王羲之,晋以后的楷书就不成样,因为先学了魏碑。应当先学汉隶,再学楷书再为魏碑。唐朝的颜、柳、欧、褚都有名,各不一样,清有四家刘(墉)、翁(方纲)、铁(保),永(成亲王永瑆)。古来都有学过王字者,各家都不同。要在有自己的风格。必得脱胎而成自己的一派,才算有成就。古人说:不师古人。其实是先师古人而脱胎。总之,吾人不知道的事少谈。吾人所读,还不出古人的范围,怎能说创新?吾常说:所说都是古人的,想超脱古人的范围也做不到。
「子曰:刚、毅、木、讷,近仁。」
「仁」字,孔子答复学生各有不同,仁的范围包括一切。宋儒不说「仁」包括一切,以为仁是因病下药,以为孔门弟子都有毛病,对病而说,宋儒这种说法大错。因为诸弟子有什么病你也不知道。这一章无人来问,统一而说,这四字范围也广,都很好,虽不是仁已近仁,差不多了,还有其它的也与仁差不多,如「其恕乎!」。
朱子的学问大,十三经都念过,尚且开口就错,何况吾人?吾的学问不如朱子,所以也不敢挑他的毛病,只是传述前人的意义而已。汉注毛病少,不发议论。
刚,坚强,很坚固为坚。强这一字,不只是北方之强的「衽金革,死而不厌」,这是强的一个说法而已。南方之强是「不报无道」,又如「中立而不移,强哉矫」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这都是强。无欲则刚可以接近仁,若说刚就是仁则不可以。
毅是有决断力,文天祥的不屈就是有决断力。
木是凡事不大冲动,似乎格格不入,俗话说:「呆板」。你们是四方木头脑,呆板一点。东方属木,属仁。
讷,其言也讱,话等待说,说不出来。
刚毅木讷四字都与仁相近,在社会做事,选有这四者就好。凡好说话而有决断、不变者少,做事要找刚毅木讷的人,这种人可靠,有一个字就行。婚姻,找漂亮、会说话的对象,那是找倒霉。
【十三.二十八】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554)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
士指读书有道德的人,最低能修身,能处理家庭,能处世的人。读书不是为作文章,全是为了在社会办事,若只会作文,不能办事,这种秀才造反,三年无成, 有癸丘之会,后来晋文也学齐桓,有践土之会,集合诸侯,请周王来受朝。齐桓是率领诸侯朝见周王,晋文却是请周王狩河阳来受朝,于礼不合。所以孔子以礼论辨,齐桓「正而不谲」,晋文「谲而不正」。
你们仍须「博我以文,约之以礼」,学「常礼举要」就可以了。
【十四.十六】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583)
这一章书的注解有十二页,二百余行,一万二千余字,注解太多了。孔子主仁,这是子路问管仲。管仲的功业大,诸葛亮未出山时,自比「管、乐」,可见后人对管仲的称许。
凡是一个国家能支持三代已经不容易,齐国到了襄公就乱了。这一章关系人的心理、国家政局,很要紧。到齐襄公时,无道国乱,后来继位的公子无知更坏。国家不好,必先内乱,公子小白奔莒,后来成为齐桓公。另一位公子纠奔鲁,管仲、召忽事奉子纠,鲍叔事奉小白。在没有逃亡之前,管仲与鲍叔是至交好友,虽然交情厚,但是各为其主,讲公不能讲私。两方交战时,管仲曾用箭射到小白的腰。后来鲁人杀了无知,鲁伐齐国,想纳子纠入齐,小白自莒先入齐,是为桓公。鲍叔没办法弄回管仲,办这一件事很不容易。桓公就请鲁代他杀子纠,而要回管仲。于是鲁人杀了子纠,召忽以身殉死。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
「桓公杀公子纠」,桓公并没有亲自杀子纠,请鲁国杀他,而此处却说「桓公杀」,这是春秋笔法。
「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
「召忽死之」,召忽杀身成仁,管仲并没有以死殉主,人说管仲好,恐怕站不住吧?「曰,未仁乎」,恐怕仁字站不住吧!
召忽、子纠为的是齐国,管仲为了天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尊王攘夷,保存中国文化。从前有人骂曾国藩,曾国藩说他是为了中国文化,并非为某一种族,今日则是自己放弃中国文化。
上回讲过子路所问,孔子的弟子都学过「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的道理,子纠逃到鲁,跟随的有召忽、管仲,齐人杀了公子无知后,在莒的小白、在鲁的子纠都想回齐当国君。鲁的势力大,想送子纠回齐,但是莒路较近,鲍叔牙保小白先入齐。齐鲁交战,鲁国远来劳顿,齐国以逸待劳,结果鲁国战败。齐要鲁国杀了公子纠,召忽尽忠而死,管仲不死,而且帮助小白,称霸诸侯,声名远大。有人以为管仲是仁者,子路不以为然。中国讲五伦,五伦八德为中国开国的条件,以五伦八德感化蛮夷,达到世界大同,所以子路有此问。
「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孔子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车」有作「革」,兵指人、武器,车为载人的器具。「九合诸侯」,春秋时,诸侯不尊周天子,齐桓公为诸侯时与各国结盟,众人推为盟主,拥护周王,有不尊周王者就讨伐他,十一年中只有小战没有大战,为衣裳之会有九次(或云十一次),拥护周天子,天下安稳。中国乱后,外国又来侵犯,例如周幽王的「烽台戏诸侯」,犬戎亡了西周。只要自己家不安,就不会好,我们迁来台湾,多少国家与我们绝交,其中最不该的,就是英美日三国。其中英美两国的绝交,最为讨厌,欧洲最大国为俄国,没有海港,美国罗斯福出卖东三省,换取俄国出兵。二者日本,我们以德报怨,而后却与我们绝交。外国的邦交,不讲道德,不管说的如何好听,台湾的金钱土地就是不如人。这与齐桓公差多了,管仲辅佐齐桓公济弱扶倾,所以大家都拥护他。
文化比血统要紧,列强订条约订有传教权,这其中有他的原故,我们不知道而已,文化的侵略很厉害,关系到思想问题。
「如其仁,如其仁。」
春秋时,外国人也不敢来中国,孔子说九合诸侯,不用武力,都是管仲的力量,百姓有十一年的安稳。「如其仁」,召忽以死尽忠,为什么人们不赞叹召忽,而赞叹管仲?子路认为管仲不是仁者吧。「如其仁」,如、一样。孔子没有评论召忽,但是孔子认为管仲与召忽一样成了仁,管仲没有杀身,但跟召忽成仁是一样,重复「如其仁」是加重其词。
【十四.十七】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585)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
前一章子路问,孔子答以「如其仁」。子贡也有疑问,所以问「管仲非仁者与?」问法与子路所问不同。人们说管仲仁,却没有杀身成仁,如何说是仁?「桓公杀子纠」,桓公是子纠的仇人,「不能死」管仲不能以身相殉就罢了,「又相之」,而且再保佐子纠的仇人,作为桓公的宰相。「又相之」这三字重要。
这一章必得看书多,经验多,然后能够比较出来。你们能不能听明白,也不一定,因为吾尚且不明白。子路、子贡,是不得了的人物,尚且不甚明白,何况后人?读书必须亲身去体谅。
「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孔子答复,「管仲相桓公」,这是答「又相之」。「一匡天下」,匡,正的意思。管仲安定天下,召忽只是安守齐国,谈不上,仅仅是为子纠一人而已,管仲是为天下,所以说「一匡天下」,管仲与召忽,谁为公?谁为大?谁是私?谁是小?由此就知道了。「民到于今受其赐」,人民安稳到现在,都是受管仲的恩惠。这还不算。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微管仲」,要是没有管仲的话,「吾其披发左衽矣」,吾,指中国人。中国人是挽起插簪。披发,有说是披散头发,有说是编辫子,不论那一种,都是外国风俗。左衽,向左扣扣子,是外国的衣着,一切的事都变成外国人了。圣人举这二条。中国讲五伦社会,彼此都有关系,有五伦就有八德,至今口上还如此说,做不做另当别论,外国人就不讲这五伦。共产党反对这一套,不是共产党也反对这一套。
礼与历史,你们不论怎么费上工夫,都必须通「本」。史记,前、后汉书,三国志称为四史。中国不披头散发,所以从前剃头师有一副对联说:「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有几?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闻多见广,自有经验见识。
参考刘氏正义,经为首,次为史,史都是六经的注脚。「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贪」这一字,自汉至于今,不离贪字,帝国主义找殖民地就是如此。今日我们不要自己的文化,自己去求「用夷变夏」,未来前途可想而知。从前的外国是来「归化」,中国也不将他作为殖民地,而是老其老,幼其幼。这与外国的作法都不同,可以思之!思之!
「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
管仲保子纠,为什么召忽以死相殉,管仲不死?「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管仲怎么会像普通男女守的信?从前士农工商,商为四民之末,必得求营利,所以在四民之末。从前六部没有财政部,附属于户部。自古不提财,但是从前的商人,比现今外国的总统还守信用。
「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匹夫匹妇之为谅,乃「硁硁然小人哉」,「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沟渎,有说是地方,有水弯的小地名。在曲折的地处上吊,为什么在小地方?如在十字路口上吊,一定不成功。「而莫之知也」,在沟渎的小地方死了,谁知道?
管仲一匡天下,多少人受其恩惠,救多少人,保存五伦八德,将夷狄外国人打出去,所以说「如其仁,如其仁」。
可以参考集释的发明,所引的刘氏正义。
【十四.十八】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587)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
公叔文子就是公孙拔,他是卫国公子,有封地,为他办事的也是大夫,名僎。公叔文子的家臣,名僎,是他所用的人。「臣大夫」,大夫的家臣。
「与文子同升诸公。」
「与文子同升诸公」,公叔文子将他推荐给卫君,和公叔文子在卫君朝里平等为官。自古以来,同朝作官,能提拔原来官位较自己低级,而后比他高级的,很少。
「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孔子听了,说「可以为文矣」,文子是谥号。「锡民爵位」可谥为文,他能锡民爵位,可以称为文。
【十四.十九】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588)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
孔子说,卫灵公是无道的人。季康子问,那为什么卫没有亡国?圣人办政治、教学都不一样,教学教仁义道德,办政治有另外的说法。灵公固然不好,但是他能用人,所用的人不一定都好,但是卫灵公能知人善用,用其所长,你们能这样吗?
「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
「仲叔圉治宾客」,仲叔圉他办外交好。「祝鮀治宗庙」,祝鮀是卫国大夫子鱼。治宗庙不容易,必须条条有理,井井有条,但是他是口佞的人。「王孙贾治军旅」,论语有王孙贾问「宁媚于奥」的事,但是他能治军旅,军事方面好。
「夫如是,奚其丧。」
「奚其丧」,奚,为什么。祝鮀、王孙贾这些人在别人手上,别人用不来,卫灵公虽然昏庸,但是他能用人,为什么会亡国呢!
【十四.二十】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590)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这是格言。
说话是口,惭愧是心,说话若觉得对不起心,还不是大恶。现今的人不说真话,而且没有惭愧心,就是病入膏肓,佛也不能救。
话无不可对人言,能内外如一,做得到,说得出,就不容易了。这还是小事,但是能办到已经是不容易了。
【十四.二十一】
陈成子弒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弒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590)
先说明历史事实,知道它的用意就可以了,因为讲书是为了现在可以用。
做事,治理国家,不论是那一种政体政治,总之必得有一位领袖。民主立宪也必须有一个主人负责,就怕「政出多门」大家都作主。正该作主者反而作不了主,其余人都作主,而且乱作主。有事开会议决,也不实行。例如美俄要交战,美国国会删去国防预算,又要打仗,又求不花钱,这事如何办?
「陈成子弒简公。」
孔子之时,齐鲁是二大国,靠近齐国者为陈国。陈国乱时,有一个人跑到齐逃难,「五世其昌」的典故就出于此。到第五世为陈成子,「陈成子弒简公」,乱臣贼子人人皆得而诛之。
「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弒其君,请讨之。」
鲁是大国,孔子虽然已经不作官,但是朝中元老,看鲁君不动作,孔子便沐浴斋戒而上朝。对鲁哀公说,陈恒杀了齐简公,我们鲁家去讨伐他,即使力量不够,也必须设法连络其它人去讨伐他。
「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
鲁家患的病也相同,鲁君说:你给三家说去吧!兵权全在三家手上。孔子说我虽不作官,国家有事还是会与我讨论,我不能不说。你叫我去告诉三家,我就去告诉三家。
「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去了以后,对三家说。三家说,齐是大国,我们力量不行。其实鲁国虽然人少,但是齐人有一半不服,合起来也能胜。三家不办,他自己有短处的原故。三家说:你为何而来?孔子说:我请鲁君出兵讨伐陈恒,鲁君要我告诉三家,我说「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不论有没有兵权,不能不问。
今日的大毛病,主事者不能作主,都是下头办事者作主。我们纵然办不到,主持公道也好,这就是为公,别同流合污,那是丧天良。
【十四.二十二】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594)
「子路问事君。」
君,指在上者。
「子曰:勿欺也,」
主管坏,我们有义务给他劝谏指正,当课员勿欺课长,课长勿欺主管。三谏不从,出之可也。不可欺瞒长官。
子路问事君,孔子说,「勿欺也」,只要给谁办忙,实在办,真心办,不办假事。
「而犯之。」
「而犯之」,劝谏指正他。他不高兴,也要犯颜直谏,为什么原故呢?为了公家。劝谏后,他不听从才离去。不要随他,以免倒霉,否则为丧天良。
【十四.二十三】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595)
这一章两句话很笼统,自古以来便没有注出所以然,上、下指的是什么?不知道。凡是没有具体说出来的,就是包括一切都是这个样,一体万用。集解说,本是上,末是下,万事求根本,这是上。零碎者是末,是下。不一定要用形上、形下,但是形上、形下也包括在这里头。
「子曰:君子上达,」
君子,有学问者,办事先拣重要办。
「小人下达。」
小人不是指坏人,指没有学问的人,舍本务末。
你们学论语是世间法,学佛知道什么是本吗?能了生死是本,求升官发财是末。再者,有人为求平安,这与求作官的人相互比较,古来有人宁可为求平安,而隐遁辞去的,求平安就是本。文天祥投降元朝就能升官享福,不投降就得死,文天祥选择了杀头,这是本。
总之,如大学说的:「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十四.二十四】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595)
愈是不讲出所以然的,愈难讲。这可以一体万用,全在自己会用。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
这一章不可以错讲。古代风俗厚,今世风俗薄,都是如此。古时候的人求学为自己,现在人求学是为别人。用什么度众生?多是盲者骑瞎马,半夜临深池。而且还要以盲引盲。但是这还可原谅,自己度不了,只是「愚而好自专,贱而好自用」者流。今日之下,却引人进入,然后欺骗人还要劫人的钱财。
「今之学者为人。」
古时是先造就自己,智仁勇必须先成就起来,然后出来办事,不许闲着。今人为了成就名利,为了让别人知道他是高人,贪名图利,学一星期,就登广告,广事招徕而已。
【十四.二十五】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596)
蘧伯玉是孔子的朋友,子产也是。从前人若不知他是某某人,就得观察他交往的朋友便知这个人,酒有酒友,赌有赌友。大学说:「小人闲居为不善」,藏不住的,人「如见其肺肝」一般。谚语也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孔子的朋友,就知孔子的为人。见蘧伯玉、晏平仲、子产等,就知孔子的为人,孔子就绝不与阳货交往。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 曰:夫子何为?」
「蘧伯玉使人见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朋友派当差来,他就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当差。「与之坐」是为了安稳说话,站则不安,匆匆忙忙,坐着详细问。「夫子何为」,蘧夫子做什么?
「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
当差的「对曰」:夫子在求改自己的过错,还是办不到。
「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出,孔子说:「使乎,使乎。」这和「彼哉,彼哉」不同。使乎,真合你的使命,真合你的使命。蘧伯玉好,派的使者也好,欲寡过而不能,又谦虚又有君子之风。现今的使者,必定说﹕我的长官值得骄傲,又有洋房,又有钱,而且在外国银行存有大笔的钱。
孔子为什么赞叹?蘧伯玉好,使者也好,问蘧夫子平素居处如何,使者如此答复,把蘧伯玉的身分表达出来,又谦虚又是君子。
论语能得一句而去学,就不错了。
【十四.二十六】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598)
吾只选吾认为的这一方面说,没有就二、三方面都说,如此可以省时间,你们自己可以去校对。
宪问篇记录的事情虽然比较简单,二、三句就一章,但是文理有问题。这一章是无人问,孔子自己说,下文又记录曾子所说,所以有问题。我们不考据,只要知道经文说的事情就可以了。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政不只是政治,这是总说。不论办任何事,不是你的事,不必多管,管好无功,出错就怨你,出力不讨好。谋者,计划,如同在一机关管同一科可商量,若是管财政的,就不必管民政的事。他人在办公事,不要接近,而且要回避。一概不看别人的公文,纸片也不可看,给你看,你也必须避嫌疑。从前有泄漏秘密罪,所以就怕多找麻烦。
你们念一条学一条,要举一反三,不依着读过的经典办,有什么用处?诸葛亮读书「略观大意」,陶渊明「不求甚解」,这都是很高的境界,我们不可学。
若朋友的私事,来找我们帮忙商量,可为他出主意,但也必须看对方的情况,例如他有父母在,那我们如何出主意?朋友也有远近的分别。事情还要看大小,比如父母作主的事,应当尊重人家的父母,撇开人家的父母,有这个道理吗?例如有人来找吾证婚,若是他父母来找我,那就可以,没有主婚者,吾决不为他证婚。
「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曾子又说,这是别人记载,才称曾子。这段的意义,与孔子所说意义相同,文字不同而已。
君子指有道德、有学问的人,凡事必须先思想、计划才办事,但干什么研究什么,如开书店不必替泥瓦匠出主意。试问﹕你自己的本分事都筹划到了吗?为什么去筹划别人的事呢?
有注解说这是一章,或者说分二章,我们只要学一条就可以了。
【十四.二十七】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599)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言是说所办的事,行是实行行动。
你能做五分,给人说四分、三分,甚至说五分,说五分已经是不对了。因为若有障碍,似乎不够五分,就是吹大气。只说二、三分,能办到五分,不是更好吗?就是办得三分也可以。
有道德学问的人,说了话而办得不够分寸,就是最可耻的事。不必人家来批评,自己就是小人。
【十四.二十八】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599)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
孔子说,何谓君子?君子的道理离不开下面三条,能办到就算君子,我孔某人可是办不到。
「仁者不忧,」
我们比起孔子如何?而现今的人以为孔子不如他,三条都做到了,孔子不如他。做到仁就没有忧愁,有忧愁就够不上仁,在社会上不但不妨害人,而且要对他有好处。你吃亏,对方就占便宜,仁就立住了。
「知者不惑,」
「智者不惑」,慧是聪明,智是有决断,唐代「房谋杜断」,有决断就是不惑,惑是迷乱,不惑就不迷乱。
「勇者不惧。」
智仁勇三字都是大公无私,该生就生,该死就死。仁者有智,仁者有勇,勇者不惧。有智则有勇,有勇不定有智,有智不一定有仁。
这些吾都说过了,你们未能照办,那如何成就、开悟?听不进去,就看不进去。看书要看进去,在字里行间看,别死在上头,要揣摩环境。所以吾要你们一定要背诵,书读千遍,其义自现。背诵可以进入批注说不到的地处。弥陀经,闻树声,得音声忍。娑婆是以音声做佛事。书上说﹕「众鸟驻足,鱼龙听乐。」
子贡说:「夫子自道」,夫子你自己说自己。
吾九十多岁了,众苦磨砺而有今日,吾所说话是苦中得,可惜大家都不听,非得要有现象才信。
论语一句,受用无尽。
【十四.二十九】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601)
「子贡方人。」
这一章的笔墨官司很多,吾选择吾所依从的说,吾不是自己注解,仍是选择古人的注而已。
方人,方有两种解释,一是比较,张三与李四比较;二是批评、毁谤。汉代郑玄注成「毁谤」,吾采这个注释,与下文才能连成一气。今日讲究批评人,以为愈辩愈出真理,这是胡说。
子贡指出某人好,某人坏。
「子曰:赐也,贤乎哉,」
「赐也」,要一顿。「贤乎哉!」乎,未定的词气,如同语体的「吗」。赐啊!你贤乎哉,你贤,你很好了吗?
「夫我则不暇。」
我啊!我可没这个工夫,我不行,为什么原故?大学说:「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与「赐也,贤乎哉」对照对照,这是孔子教人的方法。
【十四.三十】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602)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
别犯愁自己会什么,别人不知道我们。或许我有德有学,为什么他却找别人,不找我?这是你自以为有学问,有道德。谁敢说有学问、有道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自以为有学问、有道德,就是无学问、无道德。平常人大都是学而知之,若生而知之是圣人,要在学而能改。吾年少时很狂,以为天生我才必有用,舍我其谁?如今才稍稍知道自己,自己是不通。
「患其不能也。」
「患其不能也」,怕你没有相当的能力。君子不器,孔子文武都行,全才很难。以孔子的能力,在鲁司寇治理几个月,也遭人离间,就周游列国,何况我们!
学这一章,希望你们要死心塌地学,学「常礼举要」,看「通鉴辑览」,学「阅微草堂」的文字。这三门课,诸位几个人做到?一事不知,儒者之耻。
吾教学是为治病,这治病之言都是逆耳之言,若录音给外人听闻了,以为是吾在发牢骚,火气不小,而且现在是危行言逊的时候,怎么可以危言?
【十四.三十一】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603)
这一章按文理就难讲。
「子曰:不逆诈,」
「不逆诈」,逆,迎的意思。事情还没有来而前去迎接,就是逆。诈,对方虚假有诈。出社会一办事,心中先别存有对方是鬼头鬼脑的成见,如今「尔虞我诈」你忧愁我,我欺骗你,终日忧愁,这是纵横捭阖者的一套。
「不亿不信,」
「不亿不信」,亿同「忆」字。心中不先想「他说的话不可靠」,不存这种心。防人就是逆诈,亿(忆)着对方以前的不信不实。
谚语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不是矛盾吗?这等事离开佛学就讲不通。古人叫佛学为玄学,有人就排斥佛学,但是儒家微妙的地方,都是佛学说出来的。如易经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儒家不说灵魂的事。有人以为儒家主张淡薄,其实是后来的学者把儒家弄淡薄的。有人说,有财、多食者,魂散的慢,否则散得快,子思一月才吃九次饭,颜子也是如此,那魂早消散了。既然周易说是「变」,魂如何消散?有门户之见,也不可以。所以佛家讲不分别,才可以开智慧。
「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抑亦先觉者,是贤乎」抑亦,抑是一个反转。假若你「逆诈,亿不信」,自认是有先见之明的先觉者,这真是贤能的人了吗?
孔子为什么不认同这种先觉?孔子主张,不逆诈,不必想,不去迎接,对方的事都知道,这才是先觉。
假使上面这些事办不到,又不能不知道对方来意如何,既不是先觉,对方如何,你要如何知道?中庸云:「至诚之道,可以先知」。若尔虞我诈,那么他诈你也诈,诈对诈,一样。
【十四.三十二】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604)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
微生亩即是尾生,从前父母师长的名必须避讳,现今是无礼无义。
「丘」读「某」,避孔子的名讳。栖栖,不安定,慌慌忙忙,遑遑促促,孔子席不暇暖,所忙何事?人们都是重古薄今,其实应当只论好坏,不论古今。
「无乃为佞乎」
用佞口炫耀自己的学问吗?
「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孔子说,我不敢自己佞口悦人,讨人喜欢。「疾固也」,疾,毛病。固,鄙陋。我难过的是一般人太鄙陋了。这种讲法说不通,这世上谁敢说有学问?吾有一解释,固做固执。固执一条,别的都不听,例如学佛有我执、法执,都是毛病。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权,通权达变而不固执,这不容易。
孔子的时代,有各种学说,各人执着他自己的一条,不听别人的话,为他改正,改不了,孔子疾的原因在此。
【十四.三十三】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605)
(七十二年五月六日,雪公病四周后,接着讲)
注解所诠释的很多,可供参考,并不是诠释的就对,讲的人要采取合宜的为大众说,其余的大家自己参考。
「子曰:骥不称其力」
念诵记得住,很重要,能记住前文,那后文自己也会讲了,注疏「以经解经」最稳当。这一章意义同「射不主皮」章,注重规矩,不注重力量。骥是千里马,不称其力,马能行千里,一般人注重这个,一日能行四百里的马,就是好马。若人受不了,驾御不住,我们一骑上千里马就摔下来。马的好坏全在驾御,如拉兵车只讲力不行,注重如何走法,全在会调御,有五种驭法,如鸣和鸾等,马铃声必须合符音律节奏,才不会乱,这才是能上轨道的良马。
「称其德也。」
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德,指马懂得种种规矩,才可以驾车、上阵打仗。好马不只称赞他的力量,更要称赞他的德能。
这是什么意思?这与「射不主皮」章相同,教学生要注重他的品德,不只注重他的才能而已,曹操、王莽文章好,但是为乱天下,有什么用?今日教育不重德育,只重艺术,舍本务末。社会杀抢的乱,还是小事,一起战争,内部不团结才是大害。平常办事,必须有规矩,如超车等都是毛病。守规矩、上轨道第一,才能是第二。以这一章举一反三,就可以了。
【十四.三十四】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606)
孔子谈仁,谈恕道,主张「犯而不校」,所以有人有这问题。你们以后读书必须看口气,吾不只是教书,而且教经验。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人家对待我们有怨恨的事,如何消除?若也是以怨相报,就无穷尽了,譬如吊着的东西摇动左右,来回不止。科学、哲学都可做引证,但所讲的不彻底,都是死的。人的心是活的,万法唯心,提出用德报怨恨来感化他。孔子固然不赞成,用这方法也有效,中国对日本就是以德报怨。不废日本天皇,也不必日本偿还战费。但是有时也没有效力,所以与我们绝交的国家中,最不应该的就以日本为首。在位者为争权夺利所以如此,而日本百姓则多倾向我们。所以俗话说﹕「久居伞盖无家世」常作官没有好结果。内地有说:「一辈子作官,三辈子打砖」,反而是「不读诗书有俊杰」。
「子曰:何以报德?」
孔子说,以德报怨,若反过来别人对我们有恩惠,我们用什么相报呢?因为孔子讲中道,不过与不不及,以德报怨不合乎中道。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底下说出方法,以德报德,他人待我们以德,我们以德报他,不能以怨报德,如对日本。对人有怨恨呢?不为已甚,办事到恰当好处,不过甚,用直回报他,存公直的心,不往怨上走,也不往德上走,正正当当,宥情度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不可记恨。譬如﹕怨人落在我们的手中,本来他的罪可判五年,也可判七年。因为他与我有怨,可判五年,却判他七年。不肯想他的情况是否可以原谅,心不往这上头走。若以德报德,则点滴之恩,要报之以涌泉,报答十五分也不过甚。若以直报怨,就不必格外找他麻烦,该如何办就如何办他。
【十四.三十五】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608)
「子曰:莫我知也夫。」
孔子说,我的情形别人都不知道,不逢知音。
「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
子贡以为孔子有徒弟,各国君主也都知道孔子,为什么说没有人知?所以子贡说,怎么夫子说没有人知道您呢?
「子曰:不怨天,不尤人,」
孔子说,不怨天,不尤人。为什么不怨天?天有天命,到时,定下什么事这样便这样,天命如此,就得承受,再也不埋怨天,上天安排如何办便如何办。例如孔子一生并没有办坏事,先是死了儿子,最好的学生颜回也死了,什么是天命?在陈绝粮,饿七天,孔子也绝不怨天,天命该如此。这谁做得到?君子才知天命,一般人不知,略遭不如意,就怨天无眼。
不尤人,某人对不起我,那我就对得起某人吗?我对他有好处吗?君子讲省察责备自己,有人毁谤仲尼,孔子不怨,例如孔子对于阳货、盗跖等,绝无怨尤对方的心。我们既然不知自己,如何能知天命?这或许有人能做得到,下二句就难了。
「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在不怨天、不尤人时,自己仍然不变,俞伯牙终身不遇知己,后来遇到锺子期,子期死后,俞伯牙碎琴便永不弹琴,这就不行了。孔子没人知道他,也要下学,一步步求学往上进,才能达到无上的境界。孔子不论遭受什么逆境还是求学,真知孔子之道者,只有天。
办政治,孔子即使有门路也不干,因为「获罪于天无所祷也」。阳货要他出来从政,他也不干。天命要我死便死,决不枉道苟活。如何是积极,如何是消极,必须思考。
【十四.三十六】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609)
讲书与作文不同,讲书贵在如何令人听明白为原则,要知道如何说。
这章书有两个重要点,有当事者,有被害者,另外有二人,一是袒护者,一是说坏话者。被害者一是孔子, 讲一元。黑格尔以后,有马克斯,讲唯物,讲二元,而且是多元。这是光绪年间的事,吾一直见过来。说到五四运动,知道真相的人很少,所说的都是变质的五四运动。
论语是真正的中国文化。而懂中国文化,来讲论语的,有几人?文理暂且不讲,何况是论语的道?吾讲论语,也只有在此地讲,因为你们多数为信佛的缘故。
哲学、名学、觉学各有不同,中国从前没有哲学,哲学害死人,乡土文学也是如此。如今有报纸刊登,百分之一是中国文化,百分之九十九是杂说,要想前途好,难了!大家不觉悟,只学老庄杨墨,也绝不能造出原子弹来毁灭世界。外国哲学就不是如此,一、二句话就害人。
始作之谓之圣,述说谓之贤。若没有诸子各家圣人,创造种种学说,天下绝对乱不起来,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中国儒学,中国文化,简要就是「公安」二字,不问如何办事,要让大家都安,只要安稳就行,如黄老主张无为,能公安就行。道家讲「长生」,所以医学生于道家,儒家对于治病则在其次。道家半内半外,世出世各半,不彻底,是否真不彻底也难说。儒主张「公安」,但不能不生病,所以道家主张长生,但是有生必有死,所以佛家主张无生。
【十四.四十二】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620)
「子路问君子。」
子路问君子。鲁家注重礼乐治国,能遵从礼乐是君子,不能就必须用刑罚。礼乐和平,听了能接受固然好,不能接受也不罚,默摈而已,因为他是小人嘛。就政治来说,就得依法律,不依法律就必须判罪。道德行于君子,王法行于小人,希望你们成君子,吾就很满意了,能站住人格,就有成佛作祖的希望。
「子曰:修己以敬。」
孔子说,修己以敬。修也作修,修理的意思,修理自己。人有身,还有心。佛教一元化,无二元化,万法唯心,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但是孔子并没有说内外。林放问礼之本,本是性,孔子也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礼的根本,在毋不敬,修己以敬,身口意三业都敬。你们念佛,有口无心,就是没有敬字,必须三业都在佛上,口念不乱,这是身定。学然后知不足,孔子到老还学,何况是我们。
「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
「如斯」指修己以敬。子路懂了这层道理,所以说「如斯而已」。但是子路以为太简单,嫌范围太小。若是我们修己以敬也够不上。孔子再说,修己以安人。孔子之道,就在公安上,只求自己安,其实不安,若不懂敬,只有倒霉不会安。因为子路已知修己以敬,所以孔子进一步告诉子路要修己以安人。人不仅只有齐家,必须使大家安,你只要三业清净,不妨碍他人,人就安了。我们妨害人,念佛没用处,回家也不得安,不要说公安,私安也没有了。
「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子路勇敢,也懂这个道,子路又说,能安人就行了吗?
孔子又说,修己以安百姓。因为这一句所以上句有人注是齐家。安百姓,就不是齐家了,也不仅是安邻居,是治国,总之就是修、齐、治、平,就是天下为公。孔子说﹕「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若不必礼,人人随便,这是扰乱天下之道。孔子的大主义要与礼运相合。人道敏政,天时、地树、人政,办政治使人公安,国泰民安,百姓才能安,孔子要子路、颜渊「盍各言尔志」,孔子的志是「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个志愿状似轻松,其实很难!办到天下人都安,尧舜也办不到。
【十四.四十三】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621)
「原壤夷俟。」
今日的坐椅、凳、桌等,发生比较晚,或许是汉以后的事,先秦没有。日本学中国,有榻榻米、矮几,榻榻米上铺垫子。尻骨坐于两小腿上就是坐,直起上身是跪。蹲,尻骨坐于席,抱膝靠身,比较安稳,或许是养生的方法,古人有抱膝而吟的习惯。皇侃疏以为原壤是方外的圣人。
孔子与原壤是老朋友,孔子来找他,不是原壤他来找孔子。若这个人不好,孔子也不去找。孔子不去找阳货,孔子去找原壤。原壤夷俟,夷,安稳蹲着。俟,等孔子。
「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孔子不是自己去,学生跟着去。孔子对学生说,原壤这个老人,年轻就这样,连子弟的礼貌也不干了。述是后人随着学为述,原壤年长了也没有阐述说明古圣之道。年长了也不上学,无所阐述。到了老年来,他还活得很壮,这么大还没死。他学老子,所以称他是方外之圣。
「是谓贼」,贼是有害于礼貌道德,不讲究礼乐道德。
「以杖叩其胫。」
孔子说完了,以杖叩其胫,他两手抱膝,所以孔子用手杖叩其胫。
原壤恐怕不下于「作者七人」,孔子和他交朋友,可见原壤并不是泛泛之辈。孔子不反对他,礼记说:「故者不失其为故」,这是指原壤母亲过世,孔子送椁给原壤而说的。
【十四.四十四】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624)
「阙党童子将命」
阙党,这个地名的考据,无关大旨。吾主张是阙里,曲阜为阙里,是孔子的住处,阙里是圣人之邦。互乡则是不讲理的地处,孔子也都与他们来往。不到二十岁都称童子,冠而字之,家里来了客人,童子只可当侍者,子弟没坐位。例如有当差的人,来到客厅内,子弟侍候要点烟倒茶,站在屋角,不乱走动。将命,就是迎客送客。当司仪,便可有坐位。这位童子未满二十岁就当招待,可平起平坐。
凡事以身作则,否则不能教人。
「或问之曰:益者与?」
或问之曰:有知礼的人问,阙里是礼义之邦,为什么使年轻人做招待,令童子正式陪客、传命令?礼记云,年长以倍则父事之,随其后;长十年则以兄事之,雁行。莫非这位童子聪明,想令他速成吗?可见这不是在孔子的地方。
「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
孔子说,我看这位童子招待客人,自己有坐位,又看见和年长者雁行,平走,丝毫没有一点谦恭礼让。
「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非求益者也」,并不是想求着学,谦才受益。今日兴洋人那一套,是自掘坟墓,谁是爱国的人?谢枋得祈求元朝,赐予他墓碑「宋故处士」,便感激不尽了。谢枋得后来也自尽。千家诗中有他的诗。(按:谢枋得「庆全庵桃花」诗: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
「欲速成者也」,他想着快快的成名,地位、年纪、学问、德行都不够,成什么?成就他的狂妄而已。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弟子妙音代父母师长、历劫冤亲、法界众生礼佛三拜,求生净土。
祈愿:
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丰民安。兵戈无用。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无有怨枉。强不凌弱。各得其所。
并愿以印行功德,回向法界一切有情,所有六道四生,宿世冤亲,现世业债,咸凭法力,悉得解脱,现在者增福延寿,已故者往生净土,同出苦轮,共登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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