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 发表于 2017-7-26 16:51:50

禅宗术语“机锋”和“转语”

禅宗术语“机锋”和“转语”

  禅门公案中有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参禅学者提出一些涉及宗教根本大义(佛性,宗风等)的问题,如“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佛法大意”?“如何是古佛心”?“祖意教意是同是别”?“如何是和尚家风”?“如何是云门境”?“如何是无缝塔”?“无情说法也无”?
  
  还有一种情况,禅门师家为探讨佛法教义方便,或测试、探究学者(或同参)对佛法体悟的深浅,特意设置一些涉及佛法根本义谛的问题。如本书第十二则慧能追问怀让“甚么处那么来”?第十七则马祖问百丈野鸭“什么处去”?以及临济四料简、黄龙三关等。
  
  或者,如南泉斩猫、丹霞烧佛那样,创造一种非常现象,使人产生对佛法大义的质疑。
  
  这种种情况下,无不产生一种情境,骤然激发人的心理活动,这便是所谓机锋。此处“机”乃为机关、机用,同时也有机智、根机之意;“锋”则指锋芒,表示一种尖锐的状态、情境。按不同情况,机锋可以是言语机锋(直接包含在言语问话之中),也可以是行为动作机锋(如法眼指帘、丹霞烧佛等)。按所提问题(或所涉情境)的深刻性和尖锐程度的不同,机锋又可以有和缓与激烈,平实与险绝等不同程度的区别。如早期禅师,尤其曹洞宗、法眼宗诸家,喜欢设置一些较为和缓、平实的问题,而临济、云门诸师则喜欢急切地提出一些生死攸关、大是大非的问题,气势明显不同于曹洞、法眼。这是禅宗不同风格的重要表现。
  
  面对机锋,如何作出回应,以适合设问一方所置的情境,使无以相持的局面消除,达到启人智慧、迪人解悟,或达到让对方完全知道法浅深的目的?通常,人们回答出一些很特殊的话语,或做一些特殊的动作,画一些特殊的符号,甚至设置某种特殊的事件,这些特殊的言语、符号、动作、事件便是所谓转语——它显然不局限于狭义的文学语言。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将符号、动作、事件的转语分别称之为符号转语、动作转语和事件转语,而对文学转语则不再加以区别。
  
  转语的好坏直接反映禅门宗师(或被测者)悟性的高低和佛法的浅深,故其性质、特点值得作一番深入的探讨。
  
  纵观历代公案的言语机锋,我们发现,转语一个最实出、最根本的特征是转换机锋的语言情境,切断逻辑思维,使人产生直觉观照,达到禅定解脱、顿悟佛法的目的。即所谓“转语”乃是转换语境之语,或者说“转语”所“转”在机锋语境——这正是历来禅家所谓机锋转语的本意所在。
  
  人类语言之所以具有记录和交流思想、情感等作用,存在一个共同认可的语言环境背景——人类共同的观念体系和建立于眼、耳、鼻、舌、身、意的,大众化的认识标准。只是通常情况下,我们在语言的运用过程中,对其环境背景没有觉察,也无须作特别的说明。
  
  禅家正是要人类对自身环境背景进行彻底反省与自觉,并进而体察这种背景的局限性,放弃对观念意识的执着,摆脱分辨计较心的迷妄,让心性过渡到超越人类情识的、与天地自然相统一的大环境之中。
  
  天地自然、万事万物共存于这个环宇之中,是有着必然的法则的,在这个总的法则之下,人类与自然界(包括有生物界、无生物界)是可以相互沟通、交流的。从语言学的角度讲,天地自然是存在一种“大语言”的,公案中的转语便主要是从人类语言和大自然语言之间,随机转换语境的一种特殊现象。其目的在切断人们的逻辑思维,杜绝分辨计议心,超脱是非生死之根,进入大自然语境之下,与天地宇宙,一切众生圆融共处。这即是禅家通常所说的见性明心,禅定解脱。
  
  按照语境转换的不同情况,“转语”略可分为三类。一为由小转大,即从人类通常的知见认识出发,将通常人类的语境转换为天地宇宙大语言的语境;二为由大转小,即从天地自然大宇宙语言背景向人类通常语言背景的转换;三类是在同一语境之中,作境界深浅(或大小)的转换。下面分别举例加以分析:
  
  ①由小到大的语境转换
  
  这类机锋转语最多。如本书第十一则:
  
  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国师曰:“墙壁瓦砾是。”
  
  来参僧人的发问是从分辨执见中得来的,他以为古佛之心必将与凡人之心有很多区别,故这样发问。但这种问题,前面我们说过,是关于佛性了义、宇宙实相的追问,不可以情识分辨加以言说,唯有破除执见,开启智慧之门,才能有所凑机。故忠国师说“墙壁瓦砾是古佛心”这句话在人类意识的范畴内显然是不可解、不成立的,忠国师这样说,其实已改变了“如何是古佛心”一问的语言环境——他的“墙壁瓦砾是古佛心”,是从超越人类情识知见的天地宇宙大语言背景上说的。言外之意则在引导发问者,要超脱生死情缘之见,从人心本来面目,即物化之后的宇宙大背景中加以体察,——此时的“古佛心”与“今佛心”乃至众生心打成一片,没有分别,亦此亦彼,非此非彼。只要了知本根清净,便可立见古佛,若不知自性,则永远与古佛隔绝。
  
  又如“巴陵三转语”中的第三转语:
  
  问:“祖意、教意是同是别”?答:“鸡寒上树,鸭寒下水。”
  
  问话虽执于事相,同时又直透禅机,紧扣佛法本义,直逼生死分别之法则,可谓机锋险绝。但转语却自在逍遥,与问话不着一点边际。从人类习惯的逻辑思维和语言情境中,我们无法将问答双方的话语作任何语意上的牵扯,所谓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羚羊挂角,不留痕迹。其实,转语的语境已转入天地宇宙之中,它与人类言语既相通,又有别,我们只有在这种境界上,才可以体察到“鸡寒上树,鸭寒下水”也是一种自然语言,才会当下了知“祖意、佛意”的是同是别——执着知见而言则有别,彻底究境而言则似同非同,似别非别,亦同亦别,非同非别。
  
  ②由大到小的语境转换
  
  这类机锋转语的数量不很多。如本书第五十八则是一比较典型的例子:
  
  洞山问:“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石霜对之曰:“出门便是草。”
  
  所谓“万里无寸草处”,显然非现实世间所有,这是从佛性根本义上所作的一种比况,故语境已超越人类知见情识,是“大语言”的形象说法,示现佛家“事事无碍”的终极境界。但石霜的转语却是从现实世间法,即有情众生情识分辨之法来说的,其语言背景为事法界即现实生活中的日常语言境界。石霜庆诸将语境由超越人类情识的事事无碍界转换为事法界的机语,表明他打破了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界,事事无碍界的分辨执着,能在本原心性之中体究其圆融和合、相即不二的本质,达到解脱和契悟。详见本书第五十八则注解。
  
  此外,如第十二则慧能问怀让“甚么处那么来”?也是从大语言背景下发问,可惜怀让当时未能解悟,执着于情识知见,故无语以答,如果将无语以答的这一表象也视为行为转语,则怀让此处所转为由大到小的一例。不过,后来怀让终于解脱彻悟,知道现实情识之中无法诠释“大背景”之下的佛法了义,故当怀让追问他会佛法处“作么生”时,他回答“说似一物即不中”。这一转语成为禅宗一个著名的“话头”,为后世僧家反复参究。
  
  ③相同语境中,作境界浅深转换
  
  通常而言,这类机锋转语的问答双方还存在一些逻辑上的内在联系,具有一定的可思辨性,只是大多数情况下,转机迅速,为常人思维所不易触及,故显得灵巧多变,难于把握——这正是禅门师家用心所在,目的是以此锻炼智慧,强化直觉思维,促使人放弃分辨执着心,达到解悟。如:
  
  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答:“庭前柏树子。”
  
  这是从感知意识的形而上层面——根,向形而下层面——境,作语境转换的一例。“祖师西来意”是源于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情识而对佛法的一种追问,具有形而上的思辨性。赵州和尚以“庭前柏树子”相对答,把人的思路一下提到眼前亲见的客观事相表面,意在强调根境、器识之间虽然互有浅深、上下之别,但在佛法本原处,是相即不二的,佛法现前,一一具足,土木瓦石,庭前柏树,黄花绿叶,都是佛法全体之用。又如本书第十四则:
  
  问:“如何是佛法大意”?答:“庐陵米作么价?”
  
  还有巴陵三转语中的前两转语:
  
  僧问巴陵:“如何是提婆宗?”陵云:“银碗里盛雪。”
  
  问:“如何是吹毛剑?”云:“珊瑚枝枝撑着月。”
  
  这些都是人们通常的语境之下,就佛法问题作境界深浅转换的实例,有关分析,读者可参阅本书相应公案。
  
  总的来说,机锋和转语在多数情况下,是构成一则公案的两个基本要素,同时它们又是一对相互依存的矛盾,机锋所涉佛法境界的浅深,是公案启迪、教益学者价值的前提,而转语是否灵活机变,是否切中佛法精义,则决定一则公案的好坏真伪。把握这些规律,我们便可比较准确地解读公案玄妙的意旨,参悟其佛法大义,得其智慧。——摘录自《智者的思路》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禅宗术语“机锋”和“转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