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高僧衣有尘
莫笑高僧衣有尘http://cz.zgfj.cn/d/file/YNZX/2016-10-18/a146223533356ccdf4f7c27bab618c19.jpg 自古以来,佛门中对僧人还俗都是嗤之以鼻的。人们都认为一个人出家就要有始有终,一个人出家之后再还俗,往往会被人嘲笑,认为道心退化。但不管人们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僧人还俗,佛门中历代也都有僧人还俗的事例。
北宋时,在杭州径山寺有个名叫至慧的禅僧,在出家之后因为耐不住佛门的清淡生活,便打算还俗,在还俗之前还写了一首表露自己心迹的诗:
少年不肯戴儒冠,强把身心赴戒坛。
雪夜孤眠双足冷,霜天剃发满头寒。
朱楼美酒应无份,红粉佳人不许看。
死去定为惆怅鬼,西天依旧路漫漫。
至慧的这首诗歌看似调侃,甚至有点讽刺出家生活的味道,但我们还是能够从他的诗中感受到一个退失道心的出家人的真实心态。我们很多人可能会骂这种人败坏佛门,也有很多人会认为这样的人没有恒心和毅力,最终将会一事无成。但无论我们怎么评价,他最终还是还俗了。
世人心目中的出家人,应当是青灯古佛的面壁生涯,灰衣素食的清苦生活。不用说还俗,就是连俗人所有的闲情雅致都不应当有。
唐代诗人赵嘏一次到山中古寺游玩,看到满山的红叶煞是壮观,感到心旷神怡。但他又看到有许多僧人在欣赏红叶,便感到不可思议。他于是在《题僧壁》诗中表达了对僧人欣赏红叶的不满:
晓望疏林露满巾,碧山秋寺属闲人。
溪头尽日看红叶,却笑高僧衣有尘。
赵嘏认为,山寺周围的美景是为了让俗人来欣赏的。出家人应当远离红尘,清心静修。若是出家人也像世俗人一样醉心于红叶的美景,则与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赵嘏的观点代表了许多人对出家人的看法。在一般人看来,出家人应当不食人间烟火,不用说眼观美景佳人,即使起心动念也不能有。
其实,佛法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反映活泼泼的人的生活的。至慧的还俗,倒是他真性情的流露。对他来说,受不了佛门清规戒律的约束,想要还俗,这是佛陀所允许的。从佛戒的角度来看,一个舍戒还俗的僧人,要比一个没有信仰,违犯戒律,而又不愿还俗的僧人要好得多。
出家人独身修道,必须清心寡欲,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为了防止一个人出家后受不了戒规的约束而还俗,佛教对要求出家的人有许多考验。比如,佛教规定,出家之前要有许多质问,凡不符合条件的,一律不许受比丘戒。比如,父母未曾同意;患有痼疾;身有残疾;负债;现任官吏等等,共记十三难、十六遮。至于厌倦出家的清苦生活,愿意还俗,则非常容易,也是戒律所允许的,只要对任何一个人声明,自己愿意舍戒,便可放弃出家人身份,改变独身生活。这一难一易,正基于对独身修道之艰难的认识。
佛陀住世之时,将佛教信徒分为四众弟子,即出家男女二众和在家男女二众。不论出家修行还是在家修行都是修行,只要具有坚定的信仰,在家修行也能达到与出家修行同样的效果。
龟山智真禅师(781-865年)是唐代著名高僧。他出家之后,从不演习佛教经论,唯一对参禅悟道情有独钟。后值唐武宗灭佛,勒令天下僧侣尽皆还俗,智真禅师也被迫还俗。智真禅师作偈表明自己对还俗修道的看法。偈云:
心本绝尘何用洗,身中无病岂求医。
欲知是佛非身处,明鉴高悬未照时。
武宗一道沙汰敕令,如惊雷炸响禅林!僧人们纷纷脱下禅衣,迎风垂泪。智真禅师也是俗人打扮,但不以为意,面对来询问的僧人好言相劝。佛并非在有形的身躯之中,何况包裹这身体的袈裟呢?既不洗刷,也不求告,本然自在,任谁也不能拂去啊!要想明白这层道理,不起分别心便可。在俗并不妨碍修道,有什么好在意那道敕令呢?
智真禅师在还俗之后,道念依然不减,他为此写了偈语表明自己的坚定信念。偈云:
明月分形处处新,白衣宁坠解空人。
谁言在俗妨修道,金粟曾为长者身。
这首偈语写在唐武宗灭佛之时,智真禅师被迫还俗。虽然他穿上俗人的装束,但自己的道念非常坚定。诗偈前两句说,天上的明月皎洁,虽然分形无处,但不论你在哪里,都能感觉到其光洁如镜。禅师以月光不改光洁为喻,说明自己虽然改变了装束,但是对佛教的信仰和修持丝毫不会减少。句中的白衣是指在家人。后面两句,智真禅师认为真正的修道人并不在于所修道的环境是在寺院还是在世俗。如果道心坚定,在俗家依然能够证悟成佛。偈中的“金粟”是指东方金粟如来,维摩诘居士被佛教界认为是金粟如来再来。这里,智真禅师以维摩诘居士以居士身而成佛悟道的事例鼓励那些被迫还俗的弟子,以俗人身份修道一样可以有大成就。劝告弟子们不要因为自己成为俗人身份而障碍了修道。
智真禅师还俗之后,依然精进不辍,他虽然在逆境中修道,但依然像忍辱仙人一样,对唐武宗灭佛没有任何埋怨,由此可见,一个大修行人的高风亮节。他写了一首表现其俗世修行平淡心境的诗偈:
忍仙林下坐禅时,曾被歌王割截肢。
况我圣朝无此事,只令休道亦何悲。
诗歌的前两句引述了释迦牟尼佛在前世行菩萨道为忍辱仙人时,曾遭歌利王截割肢体的故事。智真禅师引述这个例子是为了表明自己发愿要像忍辱仙人一样,宁愿忍受来自外界的各种磨难,也一定要精进修行,并且对加害自己的人不生起怨恨心。智真禅师劝告那些被迫还俗的人,应该庆幸唐武宗并不是像歌利王一样残忍,他仅仅是让出家人还俗而已,并没有像歌利王那样残害出家人。
等到唐宣宗继位,开始复兴佛教,很多当年被逼还俗的僧人纷纷回归山林,而智真禅师却再也没有出家为僧,而是以一个居士身在坚持弘法修道,并在远近享有盛名。咸通六年(865)终老于福建建阳龟山,寿84岁,唐懿宗敕谥号“归寂禅师”,塔号秘真。
智真禅师一生不幸遭遇唐武宗法难,被迫还俗。但他处处为道场,并不因成居士身而松懈道业。不仅如此,他还劝告那些还俗的僧人,如果精进道业,以居士身修行,同样能够修成正果。为了坚守自己的信念,智真禅师在还俗之后决定不再重新出家,就是凭着这种信念,智真禅师以居士身在道业上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受到僧俗信徒的爱戴。
唐代诗人李洞有首《赠僧》诗云:
不羡王侯与贵人,唯将云鹤自相亲。
闲来石上观流水,欲洗禅衣未有尘。
身心超脱,无滓无尘,这自是令人神往的境界。但即使偶有尘滓,似也不必口诛笔伐,因为,一种伟大的人格,绝不是等闲可以成就的。
元稹的《寻西明寺僧不在》诗云:
春来日日到西林,飞锡经行不可寻。
莲池旧是无波水,莫逐狂风起浪心。
诗人委婉提醒僧人莫动尘心,专注道业,这是比较恰当而关切的态度。
总之,出家人那种如入禅定的修行境界令人向往,能做到这样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做一个出世高僧,只要不违犯戒律和道德准则,舍戒还俗,做一个在家居士也未尝不可。(文/王家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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